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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乡下本家六叔,已七十有二了。他虽然不曾识字断文,然凡事皆通达明理,重仁重义,其言其行,深得乡邻称道。上世纪六十年代,全国闹饥荒。已是成年的六叔,虽然体格健壮,整日劳作,却无法养活一家人。除夕之日,六叔
乡下本家六叔,已七十有二了。他虽然不曾识字断文,然凡事皆通达明理,重仁重义,其言其行,深得乡邻称道。
上世纪六十年代,全国闹饥荒。已是成年的六叔,虽然体格健壮,整日劳作,却无法养活一家人。除夕之日,六叔望着瓦罐里的一点点糙米长吁短叹。好心的邻居送过来三两猪肉,一家人那一年嘴上总算沾了点荤腥。后来六叔家境渐好,儿女们也各各事业有成。每当儿女们回乡省亲,六叔第一句话总是:“走,向恩人拜谢去!知恩不报,算什么人。”于是,一行数人,提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恩人家的院落。岁月流逝,几十年过去了,六叔家这项感恩的规矩始终没有变。
六叔的长子秉承了父辈的仁义,曾资助两名贫困的学生,后来因事业侨居国外。六叔不声不响地接替了儿子的善事,从儿女们给自己的生活费、养老费中东挪西凑,硬是把两个穷山沟的孩子培养成了大学生。
后来,在县上工作的儿女把六叔接到了城里。可六叔一得空就要回老家三两天,给东家娃捎双球鞋,给西家女买个书包,一兜子时鲜水果,几件八九成新的衣裳。等到进了自己的老屋,常常是两手空空,既忘了买米,也忘了买菜。
六叔的乐施好善在老家十里八乡是妇孺皆知的,也是妇孺皆赞的。但六叔也有让常人不好理解的“仁义之举”。
去年夏天,六叔的孙子被一辆违章行驶的三轮车撞成重伤。警方认定三轮车主负完全责任。六叔了解到车主是个下岗工人,其父母年老多病,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生活极其困难,就到交警大队软磨硬缠,领回了三轮车交给车主,还免去了应由车主承担的检查费、手术费和医药费等。只再三叮嘱车主小心驾车,好生养家。弄得警察和周围的人张口哑舌,不知所措。
我幼年时曾深得六叔和六婶的疼爱,长大后走南闯北,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算有了自己的事业。近年来,我多次请六叔来上海小住几天,让侄儿也尽尽孝心。六叔终于携六婶来沪了,不料六叔来沪后无意于欣赏霓虹高楼,车水马龙,却专心致志拾起“荒”来:我们安排两位老人家住在附近的宾馆里,我发现六叔每天到我们住处吃饭,总是提着一个鼓囊囊的马甲袋回来,然后放进他的大旅行包里。问他里面是什么,打开一看,都是些宾馆酒店的一次性小毛巾、小牙刷。问他收这些东西做什么用,老人家只笑笑没有回答。有一天我开车路过一个工地,爱人突然指着窗外说:“那不是六叔吗!”我们下车走过去,六叔满脸是汗,在敲打着工地上废弃的塑料桶上的泥垢,待发现了我们,便要我们把塑料桶带回住处。我们又一次问他老人家收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六叔细眯着眼睛,满脸慈祥地告诉我们:小毛巾、小牙刷送给老家楼下擦皮鞋的阿婕;塑料桶送给老家乡下邻居们喂猪;你们那些旧衣服我要带回去送给老家后山烧窑的阿光和那些工人,他们整天肩扛担挑的,很费衣服呢……
六叔要回老家了,爱人悄悄对我说,多给点钱给六叔吧。我说,六叔不缺钱,堂兄弟们给他的,他用不了,他心里没有盘算自己的吃喝,他是惦记着他的那些乡邻们呢!
望着六叔佝偻着腰,背着大包小桶终于挤上了回家的火车,我突然觉得六叔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而我自己脚下的步子也变得那样的有力。

2007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