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 > 文章内容


导读:(一)又是冬季,水洼里结了冰,屋檐边的水柱欲滴未滴,这是临海小村漫长历史中最冷的一个冬季,这样的冬季,也正好被我和表哥遇上。外祖母拿着一头尖一头圆的拐杖,坐在竹木椅上敲打着冰面,嘴里支支吾吾。舅舅说,

(一)
又是冬季,水洼里结了冰,屋檐边的水柱欲滴未滴,这是临海小村漫长历史中最冷的一个冬季,这样的冬季,也正好被我和表哥遇上。外祖母拿着一头尖一头圆的拐杖,坐在竹木椅上敲打着冰面,嘴里支支吾吾。舅舅说,外祖母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冬天,又忙扶着聋哑的她回屋歇着。表哥穿着厚重的袄衣,攀到屋顶上掰下几块圆润的水柱,扔下来我接住,表哥从屋顶一跃而下,摔了个跟头又爬起来,带着手套握着冰,像吃冰棒一样将融水的那头含在嘴里,“哇,好冷!你别试了。”表哥仰头,嘴变成“嗞啦嗞啦”的口型,想驱赶冷气。我赶紧跑过去抚了抚表哥的背,把手中的冰柱扔在了地上。
“但是,哥……这冰什么味道?”“没味道,怪难吃的,你别吃了……啊,要是海水冰应该味道不错。”表哥痴痴的笑。“海水冰什么味道?”“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咸的!嘿嘿,我们去吃海水冰吧!”说罢,表哥就扯着我跑。
我:“等等啊哥,哪里有海?”
表哥:“我春秋的时候上丘采树菌,在顶端的时候看到过海!海可漂亮了,又大又蓝,还冒雾气呢!”
我:“啊?我从来没登上过顶,没见过海。哥,我们要走多久?”
表哥:“快啦快啦,很快的。”
(二)
“哥!你不是说海很快就到了的嘛!”此时,天早已乌黑,我们已经几乎走了一个下午,早已走出了小镇。枯树覆盖着兔毛绒似的厚雪层,地面上一大一小两个惆怅的脚印。“不对啊,明明应该快到的,以前爸爸出海打鱼,我跟着去过的。”“舅舅出海打鱼你跟着去?”我惊讶的问。“嘘!”表哥捂住我的嘴,环顾四周似乎像是怕被别人发现:“别说出去,不然我爸肯定会打烂我屁股的!到时候如果我不能走路了,我肯定第一个怪你,再也不理你!”
“恩恩恩。”我使劲的点头,闭上嘴怕真的被人听到,表哥的屁股会被舅舅打烂。
然而事实上,并不可能有人听到———我们真的走了反方向,在这片只有积雪的树林子里,在离我们住的小村很远的距离中,我们迷路了。
我劝说哥哥让他回去,可表哥表情也很迷茫,当时年纪小小,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四周是同样意象的树风雪土堆野草和星光。这时我们才感觉到冷:表哥因为之前上屋顶摘冰,裹着厚厚的衣棉;我一直呆在家,要不是表哥唤我出来,我可能现在正在家里喝温暖的糖水,所以,我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较单薄的厚布衣。冬季昼夜温差大,之前的小村因为临海所以日夜温差还不至于这么明显,而且平时都呆在家中。可现在远离小村,村民捕鱼自给自足,跟外界无贸易也可以丰衣足食,所以周边便没有其他的镇或村,只有无边无际树林的另一头的高端先进的城市。现在身处森林,不知方向,不知坐标,不知现在我们离村庄多远。我们也远远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经过了一个日落又一个日落,直到着急的舅舅带着一些村中闲得发慌的男人,在一块大石头上找到冻坏了的我和表哥。
(三)
我迷迷糊糊,跟随着急得团团转的大人们一起到了我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可能去的森林另一端,城市。这几天以来,我和表哥靠着地上的积雪为生,饿得发慌的时候就扒些雪下的野草,拗些细树枝含在嘴里,平时和表哥野惯了,在吃树枝这方面并不在意。因为我下身穿的实在单薄,表哥脱下他的裤子穿在我的身上,自己只留下一件打底的布裤,厚度跟纸没什么太大差别。我过意不去的问表哥冷不冷,表哥挥了挥手,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打出无所谓的弧线。我放下了心。前几天,一直是表哥去摘树枝,顺便让表哥找找小村在哪。每天都能看到表哥瘦弱的身体从一颗颗树背后冒出来,捧着一堆还带点枯叶的树枝,然后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村子在哪儿。”
第三天的时候,夜幕降临,表哥还没有回来。我心急的想:表哥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我的方位了,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心里一紧,急忙离开原地寻找表哥,生怕我们兄妹俩走散。后来,在不远处,我看到了倒地的表哥。他虚弱的望着我,他伸出手,拉了拉我的裤脚,微微抬起头,望着惊慌失措的我,告诉我,他不能走路了。
后来的几天,表哥一直躺在石板上,剧烈颤抖。我哭着要将衣服换给他,他大声斥责我,说我不懂事,顿了顿,又无奈的让我去找枯叶。差不多一周左右,舅舅带领瘦削的男人们终于找到了被死亡逼近的我和表哥。
表哥的腿被冻坏了,我永远忘不了,当地小诊所的医生拿着镊子一层一层揭开黏在表哥皮肤上的带着血迹的袜子和裤管的时候,表哥撕心裂肺的惨叫带着疲惫和沙哑,那双乌黑的腿呈现在我的眼前,肉已冻僵,组织坏死,乡里人带着表哥,转院去了大城市,截肢。
(四)
“哥。”我将花插在救助站表哥床头的花瓶里。
“小暖,你过来。”表哥唤我,我走过去,表哥让我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
“小暖,我想去看海。”
“啊?哥……怎么突然想……你忘了你有多恨海了么?”
“没忘,只是想跟你一起去看海,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照顾我,我却还没带你去看过海。”表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惆怅。
“……好。”
(五)
坐在列车上,望着外面的景色。
十八年前,表哥双腿因组织冻坏而截肢,舅舅应需要照顾病危的外祖母,在陪伴了表哥三个月后,留下了几句对医生的嘱咐,几声“我一定会定期来付钱的”的承诺,就扔下了表哥,而我留下来照顾了表哥。舅舅回乡半年,再也没来看过,我们都知道舅舅因为负担不起表哥的高额医药费而选择了逃之夭夭,那年手机还未普及,住院承诺表上只填着村长干部委员会大堂里的、村里唯一一部电话的号码。可惜,同年九月,海底火山喷发,海潮汹涌成海啸淹没了整个村庄,村子里的人无一幸免,包括舅舅和外祖母。也是在那一年,城市另一端的小村庄被发掘,重建了六年,建起了从城市通往小村的直系铁路,标榜着“海啸遗迹”和“重新建设”的标语,开启了海边旅游区。海啸那年,院长看似仁慈的送给我和表哥一把轮椅,将我们兄妹赶出了医院,无奈之下,表哥装疯卖傻,我打着“这不是我亲人”的名义将表哥勉强送进了救助站,并且在大城市里当便利店店员兼职赚点小工资供兄妹俩生计。“这疯子倒在我家家门口,我不来看看他,对不起我自己良心”面对救助站里护员的质疑,我只能用一个个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