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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写下这个句子,自已也掩口,满脑子里都是那“迢迢牵牛星,姣姣河汉女。”而农家少年在田埂上牵着牛走,是没有这样的浪漫的。唯小时候坐在夏夜的星空里,听父亲讲那牛郎织女的故事,倒觉得亲近朴实,在农家,那一头耕
写下这个句子,自已也掩口,满脑子里都是那“迢迢牵牛星,姣姣河汉女。”而农家少年在田埂上牵着牛走,是没有这样的浪漫的。唯小时候坐在夏夜的星空里,听父亲讲那牛郎织女的故事,倒觉得亲近朴实,在农家,那一头耕牛,是真真的如同亲人。
那一年,我应该还小,尚没有妹妹跟在屁股后头跑的印象,也还未分田到户。燕草碧丝的春日,队里一头大牯牛吃多了青青的紫云英草,发了饱胀。我只记得一队的人往牛圈里跑,队长拿着一把枯稻草,一边在牛身上抽,一边牵着牛不停蹄的转着圈。一队的人都很紧张,我挤在人丛里,听得有个妇女轻声的说:“不会又要分牛肉了吧?”心中疑疑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良久之后,突听得“噗”的一声,放了一个臭牛屁,随即是一大堆热气腾腾的牛粪。众人却像捡了宝似的,欢天喜地的散了。我是过了很多年之后,甚至是学了医之后,才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牛吃得青草太多,发酵产生太多气体,导致肠管充盈,蠕动减慢甚至停止,形成肠梗阻,严重时,牛会因此送命。那时候,朦朦胧胧的,觉得牛真是神秘而重大。
1981年,我读小学一年级,正式分田到户,牛也分了。我们和别家共分得一头老母牛。不久之后,老母牛又产下一头小母牛,我们两家又商量将这母女也分了。我家分得这头小牛。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兄妹都是和这头小牛一起相伴成长的。
我们全家对这一头小牛视若珍宝,极其爱护。小牛犊头顶像竹笋破土似的长出两个小角,像俏皮的小丫环头顶双髻丫,十分可爱。哥哥放学回来之后,总是要抓住它的两个小角,在院子里和它头抵头的,看谁的力气大,小牛儿娇声娇气的“哞哞”叫着,也显得十分开心。有时候,哥哥没跟它玩,它反而要把头低了,“哞哞”的在哥哥身上擦,主动要求跟他玩。哥哥曾扬言,要把我家的牛培养成全村第一勇牛,真的好像这小牛儿也是我们家的小兄弟一般。
牛儿渐渐长大了,我和妹妹也接手了看牛的任务。总是我牵着牛儿走在前面,妹妹走在牛后头,隔着一头牛说话,常常是我说了半天,妹妹在后头根本没听清,低着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队里的其它姑娘们放牛都可以骑在牛背上,连珍珍那么胆怯的姑娘也都可以在牛背上优哉游哉,因她家的牛亦老实。用脚踩在牛角上,它把头轻轻一台,就将珍珍送上牛背,甘心情愿做她的奴仆。
而我家的牛一向娇生惯养,鬼精灵的很,是不让骑的,我和妹妹反是它的奴仆。它年轻气盛,一高兴了就发足狂奔,我和妹妹又怕走失了牛,又怕毁了人家的庄稼,只得一路死命追着,又累又狼狈。它还有许多娇小姐的怪脾气,粪便不拉在牛圈里,偏要等你牵到水田边,它挣扎着下了田,拉在人家水田里。它又看不会看眼色,有时候人家正在田里插秧,它也要下去,把人家田里才插好的秧踩得稀乱。我们只好一边死劲往上拉,一边讪讪的跟人家解释。不过每当我们放学回家,走到它身边,它的眼神里却满是期盼和喜悦的。
我每次去牵牛时,总是又蹦又跳,惹得坐在街沿上的爷爷骂,说我没个走路的样子。我也马上收敛,垂头丧气一步一步认真走。爷爷倒也真是苦心,一心想把几个放牛娃也培养成淑女,可惜我那时候一点不领他的情。他今天若还在,不知会不会失望。
这农家人实在太过勤劳,连田埂上、山头上坟地间的荒草坡都种上了庄嫁。牛儿的耕作任务又重,却难有野草可以吃得饱,我们看了,也是心疼。我们常常羡慕外婆那里的牛,可以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泅过澧水河,到对岸芦苇荡里吃得饱饱,于日暮时分又沐着夕阳泅水回来,各自走回自家的牛棚,根本不要人管。
姐姐有一回发了狠,外婆村子离我们村子有八里远,她也牵了牛到堤边上,想让我家的牛儿也享受一次盛宴。这样的大事业真只有姐姐可以做得,换了我和妹妹是没有那个勇气的。而我家牛儿从小未受过这样的训练,孤零零一个人不敢泅过河去,又自出生以来没有这样开过眼,没见过这么长的河。像孩子一样撒起欢来,沿着河堤一路狂奔,姐姐也就一路追赶,跑了一天,回到家里,累得筋疲力尽,话也不想说。睡觉到半夜时,她却梦游,连鞋也没穿,穿过堂屋,走廊,摸到我和奶奶的床上来。奶奶忙点着了煤油灯,问她过来干什么。她不耐烦道:“讲了牛要跑要跑。”她居然梦中也在赶牛,还赶到我们床上来。第二天早上她在床上大叫:“我的鞋?我的鞋?”被我们笑了很久。
渐渐的,牛儿一天天的也上了年纪,又默默承担起全家十多亩田地的耕作任务,眼神也变得成熟而疲倦了。冬天来临的时候,没有青草可以吃,身上的毛发也一块块剥脱。每天早上听到奶奶在厨房里忙得锅碗瓢盘响,暖暖的飘出饭香,我和妹妹就会牵了牛儿出去喝水。冬天,牛的步履也迟缓,一口一口的喷着白雾。到了池塘边,低头喝一会水,再把头扬起,望着远方,若有所思,良久又再默默的低头饮水。路边上枯黄的盘根草透着一点点青绿,它也低着头虔诚的抹着。那时候,每每抚着牛背,便祈祷着春天快些到。我不知道,村子里其它的姑娘们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样,在屋后头的枯稻草垛里细细翻找,只希望能翻出一些被压在里头没晒过太阳,还带着一点点青色和水份的稻草来。
天空飘着细细的飞雪,池塘里的水冷得刺骨。母亲就会烧一大锅的温热水,一脸盘一脸盘的端到牛棚里给牛喝。牛喝着那油花花的热水,望着我们时,眼睛亮汪汪的,也是充满着感激。牛虽然不会言语,而我总觉得,它也曾和我们说过许多的话。
大年初一,天还蒙蒙亮时,父亲打开大门,在场圃里放鞭炮迎接新年,我们也虔诚的对着东方膜拜。然后又到牛棚里,牵了牛出来,也放一挂鞭炮,算是我们给牛也拜牛。牛望一望我们,也望一望微明的远方。我们都知道,春天已经坐着东方那块祥云远远的来了,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新的轮回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