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叶子

叶子有四天没来上课了，我虎着脸去家访。
山，好高的山呵！一座连着一座。仄仄的路，就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缠来绕去。这是一个搁在山坳上的贫困小村，据说叶子还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女初中生。
叶子正在一颗枣树下，一边洗猪草一边唱歌。衬着青苔的白泉水哗哗地伴奏着，细密的叶子筛着淡淡的夕阳。叶子唱的是《白毛女》中喜儿的调子，只是将词儿改了：
“我盼爹爹快回家，
欢欢喜喜去上学。
哎，去呀去上学……”
晚饭后，叶子说了没去上学的原因：娘病了。爸爸去山外赚学费还没回来。校长布置说这周再没交齐学费的同学，暂时就不要来上课……
我的心里像塞进了一块铅，沉沉的。第二天，叶子到枫树坳送我下山。我说叶子，你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在家别忘了课，耽误的我给你补上。叶子使劲地绞着衣角没说话。我愧疚地挨下山去，一步一步地，不敢回头，怕看到叶子失望的眼神。
转过山坳，背后响起了一串尖脆的声音。如笛如箫、如怨如诉，像一溜小石子在我荡漾的心湖划过。
叶子正倚在一棵大枫树下呜呜地吹着一片的树叶子，眼睛痴痴地望着山下通往学校的小路。我的心被揪得好疼好疼，群山却应和着那木叶声声……
我再也拖不动下山的脚步，呆了一阵，惊喜地奔回来，远远的拽了她的衣角就往山下走：叶子，我差点忘了，学校有“希望工程”哩，专门扶助像你们这样的贫困学生。
一路上，叶子快乐得像一只美丽的小鹿。我问她刚才吹的是什么？怎么我从没听过。她瞪着俏皮的大眼睛笑笑，不回答。然后，挑了两片翠绿狭长的叶子往嘴唇上一帖，腮帮子一鼓，一串轻快明亮的音符就像小鸟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飞翔。叶子的手很巧，掐片棕榈叶儿，几旋几拧就成了一把小叶笛。我问：这叶子会唱歌么？她说怎么不会呢？枫树坳的娃娃个个都会吹这个。
其实，我们那所中学根本就没有“希望工程”，是我悄悄地用两个月的工资哄过了叶子。后来，叶子考上了师范音乐班。她说过，要像我一样做一名教师。分配时，叶子本来可以分到中学或是中心校的，但她坚持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枫树坳——县里扶贫小组捐建的希望小学。叶子在那里唱歌，叶子在歌声中催生着一个贫困小村的希望。不久，就有人说叶子真傻，没日没夜地教那些娃们不说，还用那点微薄的工资来接济枫树坳困难的学生娃。
一次，我负责送一台县教育局捐赠的风琴到希望小学。孩子们高兴极了，圈着我叽叽喳喳，老是说他们的叶子老师。有个眼睛硕大的小女孩天真地问：“你是老师吗？叶子是我的妈妈老师，你也来吧，作我的爸爸老师。”叶子羞得点着小女孩的额头轻轻地骂道：“小家伙你在胡说什么呀。”
临别时，叶子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叶笛给我：“哥，送给你吧。多少年了，总没机会。”我俏皮地说：“是吗？”我比叶子大三岁，她总是叫我哥。
下山了，叶子领着孩子们不停地向我挥手。渐渐远了，她们就挥着手里的红领巾，像一片火红的云霞。
转过山坳，便再也望不到依稀的叶子了。我怅怅的，掏出怀中的叶笛轻轻地吹起来。突然，那月牙儿般的山坳上吹响了第一片稔熟的木叶声。接着，两片、三片、十片……
我的眼有些朦胧了。小妹，那满山的叶子都会唱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