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酒胡家沟

一条山沟将胡家沟中分为二。东边一色的黄土地，盛产粗如婴拳甜若蜜汁的甘庶；西边透顶的沙地却遍长若伞如冠红果累累坠满枝的柿树。山不巍峨，却骨架粗悍，地沃林茂，水虽清丽，却逶迤喧泻，少几分溅玉飞珠的激情。
便是这般平庸普通至极的山水，竟盛产最天然纯朴的绿色佳酿美酒；甜杆酒入川越鄂成为胡家沟阳坡磨子坪人的金字招牌；大曲玉米柿子酒流入京都，更使胡家沟西边周家寨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想出好酒自是不易。全国以甜杆酿酒者比比皆是，用柿子造酒古往今来更是普遍。何以此二地独得苍天垂青，酿得如此醇香沁人心脾的琼浆玉液？
磨子坪黄土厚重，富含晒锌；农人耕作稼穑多不施化肥。这里的甘庶色呈青绿，剥皮剔亮油润，一根紫色青筋由底贯顶通络全株；抽出细嚼，甘醇青郁，舌底生津，弥香不散，凡周边三百里地，皆无同者。有人凝为地质水质肥质有异，屡屡探寻究里，始终未能破解。东边甘庶有异外地，西边周家寨的柿子也不同侪类。这里柿林多为苍翠古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喜双结无单个，殊为少见。晚清居士肖平章曾撰诗称：“柿子双结彩，酩酊独上头，若非吴刚遗，便是杜康留。”
每置秋来，这里东山起雾，西地生烟，便拉开了酿酒序幕。因柿子成热的早，周家寨人就用竹杆夹下红苹果似的柿子，清水洗净：用铜铡刀铡碎，拌入玉米大曲装进柏木缸内搅和发酵，如此三番五次地添料酝酿，酒气由淡渐浓渐醇；及至扑鼻清香，绕梁不绝，便埋锅起樽，用绿豆壳子掺和黄呈呈的柿子汁，装入樽中，燃火烤蒸。初时，酒锏内如散珠弹丸，星星点点；酿者必以酒杯接过，待有半盏，泼入炉膛；炉火蓦然熊熊，烈焰冲冲；再看酒涧：旺旺然如拧开的水龙头，小手指粗一股清亮亮，晶莹莹的酒水透过干净毛巾纱布落入盛酒的坛中。此刻的酒乃是精髓极品，入口辛辣，甚为霸道；擅饮者十来杯便醉意盎然，量浅者三五盏便醉得识不得南北西东；故常有认不得爷娘儿孙的笑闻。不过，这酒纵然饮过了头却是平稳得紧，只有飘然欲仙之感，绝无呕吐恶心之象。要想醒来，舀山泉一碗，或泡酽茶一杯，仰脖子咕噜灌下，经山风一吹便即醒来。全无大醉后腰酸腿软，体乏心空之症；反倒是气爽神靖，精力健旺。
大凡西山举火起造，东边磨子坪人便开始掘窖打井，酝料酿曲。此际恰好甘庶将老未老，糖份充足；用钢刀砍伐垄堆数天，将枯叶手工一根根剥净，复垄堆糖化后，柴刀木墩—根根剁碎。破碎后有或拌入秋菊，有或拌入当归，再拌匀曲料装入密不透风的黄泥土窖，层层锤砸，最后以干净布膜铺于顶面，稀泥封口。过五八日泥面打一小孔，用竹筒插入以鼻一吸，便知是否可以起蒸，从无失误。磨子坪人从耋耋老者到黄口小儿多擅此技（吾友民俗专家高占祥先生奇于斯技，实地采风并实录，在湖北卫视播出后又被日本民间风物株式会社购得版权飘洋过海去了）。自此，川鄂善饮者结队成群慕名而来，整坛整桶运向十堰，武汉、宜昌，重庆、西安。
甘庶酒起蒸不同柿子酒舒缓燃火，却必以武火起造；故火势越旺酒气越足。通常天锅一架，醇酒即来；俯首过去，但闻幽香暗袭；深吸一口气，竟如饮甘醇仿佛便巳醉了。在那里才出樽的酒在酿者未敬神明前是忌不能饮的。主东接过三杯酒先撒向酒樽。说是请杜康保佑；撒向四周地面说是请土地爷品尝；再泼向灶膛燃旺炉火说是请火神助威。如此过后再无禁忌。奇的是柿子酒以文火起造霸道辛辣，甜杆酒以武火起蒸却极尽绵和，入口甘甜馨香，十足柔弱千媚的女儿态，品不出一星半点的阳刚之豪。然奇在不出八杯，善饮者已是微醺，量浅者早巳醉得一塌糊涂。
这个季节登山作客，盈鼻满是酒香。偶遇行人也多是醉眼朦胧，脚步蹒跚，一嘴的酒气：一脸的春风。入席，桌上都摆有两壶酒，一壶甜杆酒，一壶柿子汤，有不识禅机者、轻呷之下，心道此酒太过平常稀松，主家便诓称末酒，连催带劝，几杯下肚，便觉头重脚轻，玉山颓倒，呕吐狼籍。据闻有失足落水者，有夜卧坟场者，有与石争道者，有错入家门者，有指着自已问别人自已是谁者；或狼狈，或潇洒，或尴尬，或哭笑不得。故智者多借醺酒放胆抒怀，明析曲直：或佯作糊涂以售其奸……这酒便又成了交际的道具和平台。山里人性情憨厚，没那些花花肠子，从不心疼这千辛万苦才醺蒸出的几斤酒水，将你灌得七晕八素，只图落下个把某某喝得烤二次酒的笑柄便心愿足了。
烤出的酒主家必以黄泥封住坛口置入地窖。皆言入窖之酒非旦口感浓烈，且去火不上头，有利饮者健康；若盛夏燥极，几口下肚，酷署冰释，心畅气爽。新千年，全国贫交会在白河召开，国务委员陈俊生参观梯田示范点途经茅坪建新时正值烈日当空，热浪炙人；加之长途坐车，脾胃不适；见小店招牌有地方特产窖藏杆酒柿子酒，吩咐秘书购得二瓶，启盖闻香，轻呷两口，顿觉心境空明，睥胃见暖，精力健旺，疲惫困倦一扫而光，直称好酒好酒！离白返京时，特嘱秘书小瑛谢绝一切赠品，独独携两坛十年陈酿杆酒柿子酒邀宴在京诸朋。
如此一来，磨子坪的甜杆酒和周家寨的柿子酒象二道眩目的闪电，划破大巴山沉寂的夜空。窖藏经年的陈酿开始源源不断地被精明的川鄂商人以低廉的价格购走。在十堰，盛大的酒会上胡家沟磨子坪周家寨的窖藏杆酒和柿子酒被精明的商人装入精巧别致的锦绣瓷瓶中，跟茅台，西风平分秋色，同登大雅之堂。只是华丽的瓷瓶上没标示原产地，花花绿绿的蚊头小篆注着：双雄酒，又称姊妹酒。一为杆酒，取紫芯高糖庶为主料，辅以玉米，小麦，绿豆大曲，经手工酿造入窖经年始得，性温味醇，色清香浓，天然地道出农家，纯正绿色保健佳酿。一为柿子酒，取周家寨双结彩柿子作主料，辅以地瓜、玉米，宛豆，红薯大曲发酵酿造，口感浓郁，豪气十足；纯手工制作，绝无纤尘之染；几经窖滤，更显天然本色。故此酒被誉为庭宴琼浆，席间佳酿，益人佳品，保健双雄。
面对艰辛劳作酿造的美酒因包装物和宣传的差异，沦为天地两个极端；我仿佛听到经济大潮中传统与新观念在鏖战中的呐喊。为什么我们的特产总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呢？何时我们才能把自己的特产转化为规模效益的特色企业和产品？遐思冥想中缀就这篇关于家乡酒的小记，以期见示于方家，智者，志士，祈望有朝一日这一地方名特产能成为家乡致富奔小康的龙头；确如斯，我愿为振兴故乡特产喝采加油，并浮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