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金娥
作者:取道时间:2025-04-11 15:24:21热度:0
导读:我们这里在乡亲间的称呼上,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称男子则名字加辈分,称未婚女子亦是,称已婚女子则夫名加女方辈分。北院的宅姥娘大名关金娥,因她皮肤洁白,有人叫她白娥,乡亲和本家辈分比她大的或遂系平辈但年龄
我们这里在乡亲间的称呼上,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称男子则名字加辈分,称未婚女子亦是,称已婚女子则夫名加女方辈分。
北院的宅姥娘大名关金娥,因她皮肤洁白,有人叫她白娥,乡亲和本家辈分比她大的或遂系平辈但年龄比宅大的,都略称她叫娥。母亲告诉我,宅姥娘比她小两岁,属牛的。据此说来,金娥应生于1925年,如果现在还活着,该是84岁了。
关金娥中等个头,身材魁梧,脸盘白而大,头发密而黑,口稍大,双唇微厚而丰满,与人交谈,未语先笑,说到动情处,肆意哈哈大笑,豪无顾忌。宅姥爷的母亲是她的亲姨娘,早年去世,留下了三个儿子。宅姥爷是老大,结婚不久,妻就死了。金娥的母亲惦记三个外甥无人照料,就把女儿嫁了过去,所以,她本来叫宅姥爷表哥,现在成了姨表亲。1945年征兵,宅姥爷和他二弟二小姥爷兄弟俩双双入伍,都随刘邓大军南下了,家里就剩下了一个腿残公公,一个眼残叔叔,一个年幼的小表弟——现在应该说是小叔子了,和金娥四口人,家务重担就落在了她一人身上。金娥外事农活,内操家务,还得到县里跑军属抚恤金。三小叔子成人长大,该成家了,金娥把家里原有的几间旧土坯房拆了,翻盖成砖房。小叔子婚后,就和她分家了。金娥把新房分给他,自己搬到另一处旧院子。我那时还小,不知道她是怎么忙的,怎么过的,在街里遇到她和人说话时,照样还是哈哈哈地大笑着。不知是因为要解除疲劳,还是要打发寂寞,她染上了吸烟的习惯。在我一个少年人心中,妇女吸烟,不正经。但是,没听大人们说她不正经,世间长了也就释然了。全国解放后,宅姥爷和二小姥爷都复员回来了,宅姥爷完好无损,二小姥爷的两条胳膊都打残了。入了农业社,宅姥爷就心安理得的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当起了一名社员。二小姥爷却凭着两条伸不展的胳膊,白天劳动,晚上到打麦场上教民兵们练拼刺刀。社员们和他开玩笑,都呼他为‘老排长’,他就咧开嘴笑。有人给他提亲了,金娥又把自己占的旧房翻盖成新的。二小姥爷过了事,也给嫂子分开了。挨着原来的旧家,宅姥爷又要了一块不大的宅基地,盖了三间北房,西头是里间,存物;东头两间有梁,是大屋,他们夫妻二人占;三间西房,北头一间是厨房,南头两间有梁,大屋,常驻下乡干部。街门口向南,开在东南角,穿过二小姥爷的院子向街里走。小院不大,却经常打扫的干干净净。
金娥一生生了几个孩子,我不知道,只听大人们说:“娥的孩子又殁了。”我只知道,他们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叫连君,我叫她姨,实际比我还小个两三岁,大了以后,嫁到邻村了。
大概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下午放了学,我们几个孩子带伴儿回家,走到街里,听人说,一个相面的在凤印家给人相面。我们几个就背着书包,匆匆忙忙向凤印家跑去看热闹,人圈儿里坐着个高个儿老头儿,蓄着长须,正在做自我介绍:“我是柏乡县三里舖的人,姓张,人们都叫我张半仙,相不准不要钱,哈哈一笑。”这时,蹲在旁边的金娥笑吟吟地说:“先生,给我看看,你看我有几个儿子!”别的人也帮着说“你看她有几个儿子,儿子都干什么?”那老头儿指着娥说:“你有两儿两女,一个儿子在外边工作,一个儿子在家里。”金娥听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她一边撩起衣襟擦笑出的眼泪,一边说:“先生相得真准,我一个儿子在朝鲜参加抗美援朝,一个儿子在农业社参加劳动!”她的话,逗得周围的人一片哄笑。我觉得老头儿简直是胡说八道,没意思,就回家去了。
连君姨出嫁后,二老清净无事。宅姥爷不善言谈,人们在一起闲聊,他也只是含笑而已。宅姥娘却不耐寂寞,爱给人管媒。我外祖家是个大家族,分南院,北院,东院,西院,二十多户人家,一百余口人。哪家的儿子大了,她就跑来跑去给说媳妇,哪家的女儿大了,她又跑来跑去给找婆家。我受‘三姑六婆不是正经货’的影响,就批评了她,劝她别当媒人。她也不恼,笑吟吟地说:“傻孩子,农村不比城市,不比工厂,不比单位,这村和那村的人互不认识,本村又是一个大家族,不能成亲,没人介绍,怎么和别村的人自由结婚?你真是个小书呆子。”
在那个年代,农村没有自来水,吃水靠在自家院里挖井。谁家挖井,谁家盖房,不用你叫,金娥早早就跑过去了。她蒸馍擀面,烧水炒菜,锅台上的活那麻利劲儿,前后院无不夸奖的。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农村妇女,日子应该过得很富裕了,但她夫妻俩都患有难治之症——宅姥爷是脑贫血,她是心脏病。两人倒换着生病,家里的钱花完了,病也就好了。紧干慢干有了钱,病又开始闹了。她叫着我的小名说:“老亮,老亮,你看我和你姥爷的脏命碜命,几时才能过好啊。”我无言以对,当然,她也不是在问答案。
宅姥爷非常喜欢我,每年过了春节,不管你哪一天去他家玩,好吃的东西总还给我留着。这时,金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你不来,放在咸肉里的羊肝,你姥爷谁也不让动,你连君姨来拜年他也不让动”。宅姥爷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边憨笑。
1966年春闹地震,高邑县又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俗说的‘四清运动’,社员们都在外边搭窝棚睡,为了安全,我晚上领民兵巡逻,白天开会,熬得特瞌睡。一天中午回去吃饭,姥姥还没做熟,我躺在窝棚里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料峭的春寒把我冻醒了。坐起来想走,两条腿都不听使唤,腿盘疼痛。我就用两手按住腿盘揉,揉了一阵子,右腿不痛了,但左腿还是痛,从那以后,小时候左胯生的疮又复发了,卧床起。‘文革’又起,医院也没人看病。姥姥岁数大了,侍候不了我,没办法,我和姥姥回柏乡县白楼老家暂养。临走,四清工作队的同志们让我和金娥商量商量,让她出任支部书记。她说有心脏病,推掉了。
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红卫兵闹得凶,它们要揪斗原支书的女儿。支书的女儿躲到宅姥爷家里,金娥让她从东墙上爬过去,到了宅姥爷堂妹婆家,转移走了。红卫兵头子是个好打架斗殴的泼皮无赖,也不和金娥打招呼,领着几个红卫兵气势汹汹地去找人。他们向家里走,金娥叼着烟向街里走。当他们没找到人,刚从家里出来时,金娥从外边回来了,问他们干什么来了。他们说找人,问他们找到了吗?他们说没有。金娥说没有你们就这样走吗,我还有事。她揭开炕席找了找,说没了二百元钱,立时变了脸色,拽住红卫兵头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