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清明过后，南昌的天气突然热得一发不可收拾。
亲爱，气温终于回升了。我在早上七点种行走在学校潮湿的柏油路面上。早自修的铃声准时响起，我前进的脚步却忽然呆滞。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发现原来花朵已经开得如此烂漫了。修剪齐整的翠绿植物里，藏了大捧大捧的春色。
呵，春天原来到得这么早。
亲爱，教四栋的楼道里，学生永远得稀稀落落。
我坐在窗口，听着女孩子细细高高的后跟敲击地砖的铿锵声响，遥想你在清晨的阳光下，蹲在阳台上，如何一边喝着小米稀饭，一边咀嚼咸菜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你在信封里装了厚厚的干杏花花瓣，颓败的香气让我心底升起一股幽幽的惆怅。你眼前的风景，我只有通过想像才能触及。
可是亲爱，我觉得这样闷热的天气是在酝酿一场大雨。如同我每靠近你停留的城，眼泪已然等待一涌而出。见不见到你都是如此。
你在E－mail里留下停留的城市名字。而我喝着苦丁一杯，敲击键盘，在百度里猛然搜索城市布局的地图。
你说你在傍晚时分特意赶去新加坡的樟宜机场，站在东海岸的高处，看到太阳果真像张悦然的文字所形容的，刚刚好溺在水里。你说，小云，怎么办，黄昏真得在哽咽，飞机在挣扎。
夜里，我翻遍了所有的抽屉与挎包，找来存折。第二天时间一到，马上翘课提款办签证。飞机在云端奋飞，我兴奋的心却一点一点隐隐地在痛。
我在机舱里细细回想悦然对那个热带岛屿的书写，期待下一刻见到你，必然穿着宽松的连衣裙，顶着太阳帽，笑着伸出涂满防晒油的手，领着我走近冷气开放的星巴克。只是飞机降落的时候，我看到太阳正生气地盯着我。我的额上满是汗。我播打的电话那头总是一串盲音。
亲爱，你又走了。当我匆匆抵达你停留的城时，你已然离开。我总是马不停蹄地奔向你，却总是与你马不停蹄地错过。你始终停留在我目光与脚步追及不到的远方。
新加坡鲜花盛开的街道，落寞地提着疲倦的箱子的我，是我日后关于那个城唯一的印记。我在日暮时分回转，远离海水，远离太阳，远离了你留下的气息。
巴黎的街道远在地球的那端。
你用一贯细密绵软的文字，营造蒙胧一片晨雾。
你说，巴黎的街道如它的店铺一般密集。你说，在黄昏的餐厅，有位俊美的法籍华人请你喝下加冰的北非特西亚。然后带你到莎士比亚书屋，在凌乱不堪的书山人海中，找来一本唐诗念与你听。你说，授受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可你知道心深处已有所动容。你说，你们登上巴黎圣母院高高的钟楼，在他即将亲吻你的面颊时，转身匆匆跑开。
可是，亲爱，你可知道我也去过那间书屋？
在亲吻的情侣手中，抽出那本被人遗落的唐诗，在面对它的巴黎圣母院的大钟前，坐下来，晃荡着双腿，想像那个男子俊美的眼睛里，你清澈的身影。
在普罗旺斯的熏衣草田里，我一步一步追觅你踩过的土地。数着花香躺在盈月的清辉下，想像你在米开朗琪罗的圣母像前哭泣的样子。
在尼泊尔妇女的手中，底价买来厚实的藏银镯子，放在包里。你却发来短信，说在南美的丛林中打造了纯金的薄叶坠子。
亲爱，我该如何找到你？
你的脚步行走在云端，你的身影仅在意念里。你的灵魂漂泊在爱琴海，你的眼泪滴落在马德里。你触摸金字塔的巨大塔砖，想在隐匿的缝隙中听到爱情的细语。你在丹麦的临海广场，望着金塑的美人鱼，回忆西湖的白娘子。
亲爱，我该如何找到你？
你偶尔会传图片过来。威尼斯水面上的小舟，卖水果的妇女，以及你拨弄水花的手臂。鹿特丹的火车站，盛放的郁金香，旋转的风车下，金发的男子捧着玫瑰期待你。多瑙河畔，憔悴像出土丝绸般颓败的你。我一一阅读。阅读图片中真实的你。阅读你的爱恨惆怅，悲怒欢喜。
亲爱，你是如此容易出走，为了一个意象和期冀就远行的女子。
你的梦里，是否听得见冰岛的雪花融化的声音？你吞食哈根达斯的时候，旁边定然有意大利的大馅饼。你是如此容易行走的女子，如同寻觅一生的归宿，马不停蹄。而我跟不上你的脚步，只能在原地看风景。春风，夏河，秋山，冬雨。花开与花调，如同你转瞬的笑容，栖息在风里。
我就在对你的意想中沉迷。
那么，亲爱，你有没有这样一个时候，一下子失了神，是因为把我想起？
你有没有一瞬的觉到，我在你离开的地方，念着佛经为你祈愿的心情。
你说，你一个人的行走总是迷离，走来走去，哪里都走过了，却仿佛一直不曾开始。总在熟悉，总在忘记。你说，你已经想不起，想不起那些峥嵘的年代，破碎的爱情。想不起广场的喷泉下，那个为你戴戒指的男人的眼睛。可你记得他说过的城市，他停留过的足迹。你想在华年将逝前，沿着他的脚印，寻觅他的气息，寻到你淡褪的爱情。
可你更想有个人牵着你的手，在颠簸的大巴上，在飞驰的车厢里，在漂游的机舱中，听你讲话，无休无止，不弃不离。
可是亲爱，原谅我只能在这里爱你，想像你。我打开电脑阅读你。你的心，你的情，你的脚步与身影。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愿意做你手上的那支挎包，就那样安静地沉睡在你的温度里。
只是，我追不上你。
我想你若有一天行走得累了，定会回到这里。你风尘仆仆地赶来，定要责备我不随你一起。
那么亲爱，请理解，等待是我爱你的最后方式。
我会一直在这里，无论，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