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春天

今年的春天，格外傲慢、乖张。凭你千呼万唤，迟缓的脚步还是有一点踉踉跄跄，突然之间她急冲冲地跑到家门口，使劲拍了一下门框，在门缝里张一下脸，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又调皮地跑远了。空惹人怅惘失落，立在门首，厌烦又有些许牵挂。
教室里很冷，窗外是持续了很久的灰蒙蒙。我在给学生讲“草色遥看近却无”，讲“忽见陌头杨柳色”，讲“谁家新燕啄春泥”，讲“绿杨烟外晓寒轻”，讲“独怜幽草涧边生”……那些衣袂飘飘踏着春色的学子们，那些梳妆打扮倚楼而望的女子们，那些壮志难酬郁郁寡欢的志士们，在遥远的时空里咏叹着春天伤感着春天。这些经历了千百年的文字，到今天仍是生机葱茏，为我们营造着美丽的春色。都是春天的诗歌。诗人们的思想从春天出发，经历千百年的颠簸，直达我心。都是春天。可是，这个春天，不给面子，姗姗来迟，犹抱琵琶。
以前，我对春天的感受没这么深刻。对春天的渴望也没这么深刻。就像一个淡定的修行者，对生活抱着一以贯之的态度。有一丝绝望有一丝忧伤又有一丝甜蜜。春天什么时候到来，不太明确也不太期待。
可今年不行。我急切地盼望春天的来临。希望她明媚的笑脸赶走满天的阴霾；希望她善睐的眼神掠过沉寂的池塘，惊起缩着脖子的水鸟；希望她多彩的衣裙拂过田间地头，催开漫山遍野的灿烂金黄；希望她一个兰花指，点染温柔的杨柳枝条，绽出粒粒春色。我想要她敞开怀抱，接纳我们，温暖我们。
因为，寒冷的春天，耍着脾气的春天，将他隔绝在世界之外。经历了卧床的无奈之后，刚刚能下地的他，每日只能站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百无聊赖地看春寒里的行人、车辆，等待我和儿子回家，可能是最大的安慰和欣喜。这个春天，他的心脏有一点脆弱，不堪春寒的侵袭。从进手术室到今天，与世隔绝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偏偏今年的春天又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不解人意，一味地使着小性儿。他就只有躲在屋子里，抗拒着寒冷。家里陪伴他的那盆杜鹃花，也瑟瑟地耷拉下浓艳的花朵。
有一天，他突然说他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内心的酸楚疼痛无以言说。我明白是因为长期呆在屋子里对他的眼睛产生了伤害。可是，这寒冷的春天，让他如何走进去？
而且夜里几乎还没有月。长时间的卧床让他晚上不能入眠。夜晚，显得寂寥而漫长。想起在医院里度过的正月十五，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天幕上，那么亮那么圆，很近的样子。记忆里正月十五或者中秋节就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想是明月可怜我，为了让刚出ICU的他，能有明媚的一个元宵节吧！我将病床升到他能承受的高度，斜靠着床头，握着他的手，一起看那月亮。汉口的夜空被美丽绚烂的烟花衬托得分外明丽。那时候却没想到今年的春天居然拒绝让他亲近呢！
等待的时间也许还要很久。然而，春天毕竟已经蹒跚着到来了。他复苏的心，一定早就感受到了。因为那么多的问候与祝福、关心和照顾都是和煦的春风暖阳，笑容一日日地绽放在脸上。
在这样的春天里，我期待着阳光，期待着暖风。那样，我可以褪尽厚厚的甲壳，轻巧地融入明媚的春光，携带一缕春色去温暖他的身心。我可以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迟到的春天里。
试着打开一扇小窗，春天的气息已触手可及。远处山岗上，已经渐渐冒出来一层淡淡的茸茸的绿。
2009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