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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蓝白大理石质的石碾,随着日月的雨蚀风刻,和庄户人家甜酸苦辣的日子,愈加苍老,愈加古朴。经年的木框也黯了脸色,在日落黄昏月上中天的小村,象一扇老屋的门,风中奏出别样的歌,把岁月与光景弹的吱哑吱哑,韵味悠
蓝白大理石质的石碾,随着日月的雨蚀风刻,和庄户人家甜酸苦辣的日子,愈加苍老,愈加古朴。经年的木框也黯了脸色,在日落黄昏月上中天的小村,象一扇老屋的门,风中奏出别样的歌,把岁月与光景弹的吱哑吱哑,韵味悠长。浓郁清悠的小调,萦绕着黄泥土屋和每个乡居人的记忆。细听歌韵,象从亘古的男耕女织的生活小调中筛落出来的,清清淡淡,悠远绵长。
铁凿子走出的碾碌碾盘,纹理缜密而富有线条的美,碾盘大小不一,是工匠们颇为得意的针线活儿。经过世纪风雨的淘洗更显得颜面清俊,纹理细致,手感圆滑。家乡的碾分好几类。特小型的直径尺把见方的那叫“磨”。豆腐磨便是佳作之一,厚厚的两大片嘴唇,圆圆的三个曲面,全有精雕细镂的纹理花格。上面带有圆润劲道的枣木把,拴条精麻织的韧力很足的细绳,然后再套一木棍,人转磨走,画了一个又一个同心圆,这两片嘴唇便流溢洁白香醇的豆汁。到年节时,这两片嘴日夜咀嚼,流满一桶又一桶。用这种石磨磨制的豆腐肉筋有劲绵软不碎,耐煎耐煮耐蒸哩。童年时仿照妈磨豆腐的样子,绕磨转圈,三五遭下来,已是头重脚轻昏天黑地,仰面倒在黄土地上,直觉得天旋地转,一高一低象要被掀翻到地底去,这个时候家人便哈哈大笑。那种二米见圆的可就是磨粗面的,米、谷、黍、麦、豆,它全包了。一到腊月,家家户户轮着占石碾,备粗变细的面粉,于是碾子歌天天唱,夜夜唱,成了年节的前奏曲,在小村的梁峁沟岔飘荡。
有石碾便有碾道,上边搭木作棚,或四边砌方石成屋,便叫坊,乡言碾坊。故乡立荒庄前,据说是用村头古井旁的石盆捣米捣面,先民碎了粮粒吃面粉,那面盆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曲面变得溜光,那捣米的锤不见了,盆便是历史。后来不知谁又发明了碾,以至面粉机等。在科学高速发展的今日,惯吃麦当劳洋餐和中式快餐的人们,很难体会山村的人们一面吃着机制的面粉,一面用石磨制作着他们的各种“糕点、面包、汉堡包”,这成了故乡的习俗。石碾比锤米锤面省劲多了,解放了人力。这种“粗”面乡民绝不用机械磨制,一律使用石碾慢工细作。若用机械磨制,机械和高温摩擦容易改变它本性的味道。故乡的人家对这种粗面粉情有独钟的原因,是大米白面的生活副食的提高,让他们更馋土味乡味浓郁的粗面制品的风味。
关于碾子还有个有趣的悲凉故事。小时候,奶奶讲,有个山里媳妇在婆婆的严加管束下,担负起磨全家口粮的差事。她几乎天天深夜抱着木棍,用单薄的身躯推着石碾转圈儿,多少寒风彻骨的子夜和黎明,多少春秋,多少岁月,从黑发少妇到白发老妪,一双小脚把碾道踩出了脚窝,那坑坑洼洼里,满布的是童养媳的血泪辛酸。有时饥寒劳碌,常常昏死在碾道里,可醒了照样磨。媳妇恨死了婆婆,可不敢反抗,封建的家庭伦理观念制约着这一代人。她便编口歌咒婆婆:渴睡虫,渴睡虫,渴睡起来不由人,熬得公婆下世早,一觉睡个大天明。不巧,让婆婆听见,骄横的婆婆抡起条帚便打,媳妇忙强作笑颜:婆婆你听错了,俺是说:渴睡虫,渴睡虫,渴睡起来不由人,要不是公婆管得紧,还不定成个什么人。噢!这还算人话。于是免了一场毒打和一天的罚口粮。石碾积年累月磨蚀的面粉里,有童养媳的血泪。如今年月好过了,石碾唱的是农家的欢歌,谁家白面大米吃馋了口,才会到这磨坊里磨粗面换口味,再不用人力推,最少也用个毛驴。
离家久了,回乡和母亲围着石碾转几圈,觉得浑身轻松又充满了劲,妈还笑谈我过去推碾转磨头晕呕吐的种种趣事,浓郁的乡思也化解了。几辈人从这碾道里走过难以记数,只看那溜光锃亮的石面儿,比大理石还质地光洁,便可知祖人的过去。如今石碾也细了腰身,光滑圆润没了棱角。我想故乡的汉子们大概是吃了这富含铁质的石粉才细腰如豹,背四百斤化肥一口气走五里山路,大气不出轻喘不带的。用这种面蒸的饼子,养活了一代又一代故乡的山民,使他们筋骨强健,手脚有韧力,上坡下沟,负重而行,如履平地。
如今石碾坊成了故乡一道风景线。看头围花帕,身系罩衣,轻脚软步,在磨坊娇喝的少妇;带了木窠眼镜,披了锦软身披专心拉磨的青色毛驴,和滚动自如吱哑歌唱的石碾,这生活的天籁佳音,汇合在村外暮归牛群的悠长的歌韵里,把故乡浸染得风情醇厚土味盎然。夜晚呢?月亮星星和夜虫的合声里,农家的马灯如雪如莹照亮了半个山垃子,在夜半和凌晨的星光中,听石碾木框的歌声,从睡梦中飘过,也是平和日子的一道野景,给温馨的农家日子再添一道亮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