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流星

黑夜里，总会忆起一个片段：走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稻田在风声中瑟瑟发抖，影影绰绰的白杨树交相辉映，在黑夜中像个孤独忧郁的妇人。我抬头看星空，数着白羊座，猎户座，寻找北斗七星。一颗星划落，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坠落，变成陨石。传说，一颗星就是一个生命，星的陨落意味着世界上又一个生命的终结。那个片段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像荒漠中的孤鹰，有种惨烈的感觉。我因此害怕，恐惧，因为夜和死亡这两个容易和恐惧联系起来的词语让我走进黑暗时，不由的抗拒。
那是1995年，我的外婆已经无法下地干活，她常年席地坐在门神守护着的门槛前，暗红的门神对子和门槛已经被岁月磨砺得褪尽了颜色，散发着一种古旧的气息，夕阳映在她干枯苍老的脸庞上，宁静又温馨，我承认，她老了。清晰记得，那个她生活了70多年的老宅子，有两颗石榴树的院子，房顶矮得五岁的我就能爬上去摘石榴，石榴总是东倒西歪的停留在那里等待着，灶房被烟熏得亮瓦上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黑，还有一间我从未敢独自走进的房间，据说那里有着某种诡异的东西，和我的外公有关。
当我看到星的坠落时，总在叹息，又一个生命陨落，那种神秘感来自很远的远方。我从未将它与我的亲人联系起来，我的忧郁感也遥远得像来自世界的尽头。那种时空的错觉常常让我沉溺其中，未知的，充满神秘的。
我在时空中穿梭，大部分时间，我像是那个被外婆牵着手走在人群中的小孩，她拄着拐杖，驱赶着路上汪汪叫唤的小狗。我在门前的水沟里打水玩过家家，她坐在那道褪色的门槛上，看我游戏，阳光照得她的脸泛出红晕。那是多久的事了，却一直安放在我记忆里。如今，我只能每年回老家时去看望她和外公，却已经阴阳两隔，物是人非了。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迎着山风，苍松翠柏在低声诉说着往事，坟茔上高高耸起的土堆让我想起外婆逝去的容颜，坟标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我剥开橘子，轻轻的放在两位老人的墓碑前。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他们安息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和朝阳同起，与夜色同息，他们比邻而居，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我想起那年和一帮同学在山坡上看流星雨，一座座山峦像夜的屏障，将黑暗挡在天空之外，我的心有种很澄明的感觉，那晚，黑暗离我们很远。同学们都说，看着流星许下你的愿望，心愿便会成真。我很彻底的相信了它，像相信太阳会在早晨升起一般，并虔诚的许下愿望，考上重点高中。后来我如愿的上了高中。那次记忆让我阴郁的心明朗起来。可是，到外地读高中不久，外婆就不在了。我痛哭。我无法想象外婆是怎样被人抬上这座高山，一定有人吹着唢呐吧，她定也期盼着与外公的重逢吧。当我再次看到流星，我像沉入了另一片土地，那里有我的外婆和外公。站在山岗上，回想起往事，我仿佛还是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一切都那么敏感而感伤，我又像回到了那晚，内心充满美好的望着星空，可是，当它划落，我的心也跟着它去了。我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