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很年轻

“妈，人家西方老太太六七十岁了还自言自己刚刚步入中年，您才多大！”孩子很乖，也长大了不少，能揣摩我此时的心情，全不是那个青春叛逆的少年。
四十刚探头，突然有一天感觉印象深刻的许多东西模糊了起来，甚至出现短暂的遗忘。最可恶的一次，碰到一个熟悉的人跟自己打招呼，却愣是到现在没想起人家叫什么。于是“老了”成了经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

是的，老了，不经意的让心都老了。可是那时，我却很年轻。
记得与丈夫白手起家之时，家里没一件像样的电器，全部家当（包括锅碗瓢盆在内）折算起来不足七百元。但是满心的欢喜与希望是不打折扣的，很开心很知足的样子着实羡慕死现在的我。
那时没电视可看，晚上我和丈夫便玩一种二人纸牌游戏——升级，奖惩规则是谁输了要被弹挠疙瘩，可输家总是我。有一次，我的额头被弹得又疼又痒，气极的我还哭了一鼻子，但只为自己的笨生气而已。哭完之后我们又快乐的玩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的是会自得其乐。如今偶有闲暇时间，两个人却各干其事，再也不能静下心来坐到一起做些什么。世俗累心，只觉心很麻木。
住的也差，是用黄土旋的土窑。这种土窑虽然冬暖夏凉，但每到夏天房屋返潮，便会从土里钻出许多小虫子来。那天从入夜开始，我整晚都没合眼，躺在那里只听“叭嗒”一声，便马上开灯找起来。孩子小睡在炕上，有种长着很长很多腿村里人叫它们ZHISHA的总会爬到孩子的脸上，钻进孩子的被子里，影响孩子睡眠。就那一夜间我消灭了有八九条。本来对这种很多长腿爬得极快的东西从心里很怵，但住的时间长了也逐渐由恐惧变得习以为常了。
生活虽苦，但心情敞亮。一年不吃肉可以，三年不换新衣可以，常年不听新闻不看电视不去娱乐可以，几年不与朋友交往可以……什么都可以，只因为那时很年轻，懂得舍得，更明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处处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所以无惧无畏无忧无愁。

那时很年轻。把全部心思扑在工作放在家里，付出的无怨无悔。而让我死心踏地安身于他乡异地的不仅有我一生苦苦追寻的东西，更有我的孩子，是孩子那颗稚嫩充满童真童趣的心抚慰着我置身异乡的孤独和落寞。
孩子很小很小，也就是一两周岁之间。我和丈夫一人念书一人上班，顾不上；管孩子，便寄在她爷爷家。她爷爷虽然尽心尽力，但毕竟是个大男人。一次我与许多老师到一所村小学听课，路过她爷爷家，老远便看到孩子站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向这边望来。那时正值深秋，孩子还穿着一双小凉拖，手中抱着她的大毛毛狗，站在冷风中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瞅着我来的方向。我知道孩子是在等我来接她（后来听她爷爷说，孩子经常会这样）。孩子在我给她买“好吃的”的哄骗下乖乖进家了，可当时的我心酸极了，真想哭。
说到买好吃的，又想起一次又要把孩子往她爷爷那儿送，路过小卖部，我说：志瑶，妈妈给你买块巧克力吧。小小的孩子很懂事般的说：妈妈，我不吃，咱家没钱。那么小的孩子便把我们讨论钱的事就放在了她小小的心里。
还不到四岁，孩子就进了村里的幼儿班，与她同龄的农村孩子人家每天还有几角零花钱，我们出于培养孩子的目的，愣是不给她带一分钱。村小学的老师一次很奇怪的问孩子：志瑶，你为什么不买零食吃呢？孩子的回答是：我们家要买房，爸爸妈妈说要攒钱。听老师对我们说了此事后，感动之余真为她的懂事自豪。
孩子的成长伴随着也见证了我们生活的艰辛，很多别的孩子能享受的特权，我的孩子没有。但她一直健康快乐着，从来都那么懂事优秀。
“妈妈，我拿吧。”
“你能拿好吗？”
“行！”
“啪”的一声，鸡蛋掉在了地上碎了，孩子也委屈地哭了。记得孩子才一岁多。
两周多的孩子一次背了一个很大的书包向学校走去，村里有一个人问她：瑶瑶，你干什么去？她还骄傲的对人家说，我要上学去了。实际上人家学校早放假了。
“蜘蛛有母没母？”三四岁的孩子已认了不少字了。一次她看到窗户外吊了很大一只蜘蛛问丈夫。丈夫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她问的是蜘蛛有毒没毒。她也学会认字认半边了，只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像韭菜读成排菜，织绸读成织周的事经常发生，真的是让你哭笑得。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虽然孩子进入青春期很叛逆了一段时间，让我为她操了不少的心。但孩子所继承的我与丈夫的倔强与顽强，那份骨子里透出的十足的自信与灵气，与一颗善良正直的心，让我深信，我的孩子走的路更比我强，她也永远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中的宝，虽然我已一天天的不再年轻。

那时很年轻，总以为来日方长。农闲时母亲来给看孩子，竟因经济的拮据三个多月没为母亲动过一次荤腥（当然母亲不会计较这些，她只知道力所能及的帮我们度过成家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母亲去世了，痛悔中惟常常自责，真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啊！
人这一生，可感念的东西很多。惟年轻之时发生的许多事想来最让人动容。
青春无悔，往事如昔。

2010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