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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黄伯是这座牛屋的主人,因为村里那几条牛一直都是他看放的。我对这间牛屋的感情别于一般人,它在我家屋西头的对面,中间隔了一片很阔的油菜地。那时的夏天,此刻在我脑际里活跃起来。晨起,睁开迷糊的眼,提着裤子打
黄伯是这座牛屋的主人,因为村里那几条牛一直都是他看放的。
我对这间牛屋的感情别于一般人,它在我家屋西头的对面,中间隔了一片很阔的油菜地。那时的夏天,此刻在我脑际里活跃起来。
晨起,睁开迷糊的眼,提着裤子打开后门,总习惯望去对面的牛屋,总能见到黄伯在每天的晨曦里拉着几头黄的,黑的,或黄黑相间的牛出来,在牛屋外的场子边饮水,吃草;到夕阳落山时,又把工作了一天的它们牵回来,依然在场子边给它们喂草,冲水消暑,然后点燃一堆早已备好的半青的草,替它们熏蚊子。我喜欢听黄伯斥责它们的声音,那种爱昵,那种认真,就象是谁家父母在教育子女,然后它们也会变得很听话的吃起草来,不乱动乱扯了,那会,黄伯会去替它们把屋子清扫干净,拉它们进房安歇后,他才回家。
我有时呆在他身边把这过程全部看完,还学着他的口吻对牛儿们也狐假虎威的训斥几句;有时在自家后门口抱一本小人书或父亲的“十月”,“收获”,“新华文摘”什么的,看那时的晚霞拉红了大半边天,几户人家的妈妈扯着嗓子在唤孩子回家了,田野上有陆陆续续走着收工的乡亲,风清清爽爽吹过来,特别是从牛屋那飘来的一缕缕草烟,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清香,我会在这味道里,目在满天晚霞中发起痴来。
很多时候,我带领伙伴们常在牛屋和那片油菜地里捉迷藏,牛屋是土墙,到处都是蜜蜂钻的小洞,我用一个小瓶抵在洞口,用竹签往里一拨,里面准会爬出一只蜜蜂乖乖进到洞口的瓶内去,当然,它们这之后的命运都不太乐观。
虽然伙伴们喜欢被我领着到处玩,我性格的另一面有时也排斥,常独自一人去牛屋玩一会,蹲在地下,仔细看牛的眼睛,还与它们说很久的话,如果发现那目光特别温和,我会试着靠拢它,用小手轻轻抚摸它溜光的毛发。有时它们出去干活了,我就一个人呆在那充满牛屎味却干干净净的牛屋内,看那四面被牛擦得光滑锃亮的墙壁。黄伯牵牛回来,常遇到我在那发呆,他会抱起我放在归来的牛背上,让我坐坐。
叫他黄伯实事上不太正确,他的孩子们叫我母亲为姐姐,所以,我应该叫他爷爷,他的年纪也可以做我爷爷了,只是,他生了五个儿子后,又在中晚年时生下了一个小女儿,大我三岁,叫兰,这个兰与五岁的我同时发萌上学,是我童年的至密,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所以,就着她,我自顾自的叫她的爹爹为伯伯了。
兰其实有一个姐姐的,听说也叫兰,多年前在门前沟渠里洗衣时淹死了。
黄伯对他的儿子们经常象对他的牛儿一样训斥,唯独对兰是轻声细语,百依百顺,比我现在对我们家小宝还溺宠。而兰除了读书笨外,其余都很聪明,那么小就会织手套围巾,真是让我羡慕得很,她听话,是一个乖乖女,常听到她在院子里长声短声唤黄伯回来吃晚饭,那声音真是娇嗲:爹—爹,爹——爹吔,饭——熟——了,回—来—吃—饭——
这时,牛屋处总有回音过去:幺丫头——知道了——我就回来。
兰常被我母亲拿来做教育我的典范,只是我听了好象没有太多改变,还是常吃竹条。
兰退学很早,十八岁时嫁给了一户忠厚人家,家境也还殷实,生了二个孩子。前些年偶然在她城里的哥哥那碰到她,一幅姣好的容到底抵不过岁月的磨砺,一对儿女齐肩站在她两边,我见到她鬓边隐约的白发。
她告诉我,她的爹爹那年夏天走了,她说的时候,泪一颗颗落。我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老吞不下去,眼也红了。
这之后,我越来越多的会在那些个夕阳时分想起那间牛屋,想起正在给牛冲水喂草的黄伯,当然,也会想起我童年时淘的那桩迄今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那大概是读一二年级时吧,村里忽然流行起请一种瓢瓜神,据说任何人都可以向这瓢瓜神问出自己死去了的亲人的现状。
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情那景,两个人用手抬着一个瓢瓜,瓢瓜前端绑着一根筷子,下面是一个园竹箕,里面装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大米,然后,两个抬瓢瓜的人开始念符咒,我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瓢瓜姑儿瓢瓜神
请你过来问年成
年成问得好,给你一件花棉袄
年成问得差,给你一支花
要来的,快快来
不等深更半夜来
深更半夜露水深
打齐幺姑儿的脚后跟
如此反复的念几遍后,只听得抬瓢的人开始说“重了,好重了,来了来了”,这时,周围的人就可以开始问了。请来的神会让筷子在底下的米上写着“是”或者“不”等答案。
那段时间,简直是把我所有的好奇心都调动了起来,每天晚上,我冒着一次次被家法的危险,必寻到请神的人家,仔细认真的看,且深信不疑。
有天下午,我也与几个伙伴玩起了这个,把行头都准备好了,这时来了几个大人,他们允许我们继续下去,说是孩子们干净,容易请动神仙。我与兰的小哥哥抬瓢,我熟稔的一遍遍念完咒语后,感觉没动静,继续念,渐渐的,胳膊重起来,时间久了,不重也重了的吧,可是,大人们惊呼起来,说神来了,神来了,倒把我怔住了。
这时,黄伯赶了来,他虔诚的问道:瓢神娘娘,我的兰儿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我忽然觉得很好玩,便暗暗用腕让那筷子在米上划出了一个“不”字,大人们大惊失色,告诉黄伯,兰儿在那边过得不好,我看到黄伯开始哭起来,叫着“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他边哭边要兰马上去买钱纸,给她姐姐烧过去,然后,旁边的人替他再问:“兰儿还要多久才可以脱胎成人呢?”
这时,看黄伯哭得悲伤不已,我开始怕了,后悔了。但我也只能继续下去了,只好再次让筷子写了个“1年”。
这时,黄伯止住了悲泣,他在说:“儿,你放心,我们都过得好,你快快脱胎去吧。”说完,他又老泪纵横。
后来,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又让这小女儿叫兰,为什么如此娇宠着她。他是把对亡女兰儿的思念与爱一起寄在了她的幺女儿身上。
听兰说,为此,他们一家后来几天都在悲伤中过的,我感觉自己成了罪人,却没有胆子说破了,所幸一年后,他们相信兰儿已脱胎成人。
这以后,黄伯的身影依然在牛屋的晨昏里忙碌不停,牛儿们一声声悠长的“哞——”,似是撒娇,也似是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