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长大开车来接你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种对“外婆”的称呼，我只是知道在我的老家外婆叫成“姥”或者“姥姥”。我小时候大部分的时光是在农村姥姥家度过的，姥姥去世10多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抱着自己孩子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记起姥姥。
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姥姥已经瘫痪在床2年多了，有一天下午我正在上课，一个亲戚跑过来告诉我，姥姥去世了，放学后就在校门口等着爸爸妈妈来接去姥姥家，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那是我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只记得那一天阴沉沉的，空气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接下来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原因了，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发生争执大打出手，双方的衣服都被撕破了，脸上也挂了彩。在办公室,班主任问起我这个一向表现很好的学生打架的原因，我只说了一句：姥姥去世了……然后就泣不成声。和爸爸妈妈去姥姥村子的路上妈妈一直低着头，刚一进村子妈妈便放声大哭。接下来姥姥的葬礼按部就班，入土为安，而我也因为还要上学没等到姥姥下葬的日子。从那时候起，我就永远的离开了姥姥，永远的失去了一生最疼我的人。
小的时候在农村我放学回到家总是扔了书包就跑出去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家家炊烟升起，玩着玩着总能听到姥姥在村子里喊：“磊磊、磊磊，吃饭喽……”晚上和姥姥一起睡觉，在煤油灯下她打着手势在墙上做影子，时而是小白兔时而是大灰狼，总是逗得我格格笑。每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姥姥便摸索着起床了，她穿着对襟的衣服，脚上还要缠着长长的裹脚。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扫院子。等姥姥收拾停当，做好早饭就要给我穿衣服，洗脸。小时候，农村姥姥家的条件很差，但是我隔三差五却能吃上一个鸡蛋。姥姥在村子里是公认的裁缝高手，哪家婚丧嫁娶都要来请姥姥做衣服。而姥姥总是来者不拒，答应下来的事情总是能早早的做好，仍然能记得她在院子里铺开席子剪裁衣服的样子，那一刻看着她总是充满了期待和快乐。在农村老人有提前为自己准备寿棺和寿衣的风俗，外爷和姥姥的寿衣都是姥姥自己提前做好的。
姥姥不仅做的一手好衣服也写的一手好字，听妈妈说，姥姥没上过几天学。但我却惊讶于她的字为什么写的那么秀气、灵性。小学一年级我开始学写字，回到家遇到不会写的字姥姥总能一笔一画的写给我看。姥姥的爱不是泛滥，有时候也很认真。有一次妈妈送给我一支钢笔，但是那时候小学一年级老师不给用钢笔，要统一用铅笔来练习写字，我只是回到家偷偷的用钢笔写上几笔。有一次我正在屋里偷偷的用钢笔写字，姥姥就进来了，潜意识里我赶忙把钢笔藏起来。姥姥发现了，拿出来钢笔问我是谁的。我说是妈妈送给我的，姥姥不相信，嘱咐我，千万不要拿别人的东西。到了后来，妈妈从县城来看我们，我拿出来钢笔给妈妈看，并且说，姥姥说我的钢笔是拿的别人的。那时候姥姥似乎很不好意思，只是笑，只是笑……那时的农村没有什么医疗条件，小孩子肚子疼一般就是喝红糖水或者吃烧过的大蒜。我的外爷睡觉前偶尔喜欢喝上点小酒，那种劣质的酒，也不就菜也不用酒杯，就是那样直接对着酒瓶喝上几小口。有一次我肚子疼的时候，外爷就把酒瓶给我让我喝一点。喝过后肚子先是辣后是麻，居然就不疼了。体会了这种奇妙的感觉，我便时不时的装肚子疼，而因为外爷的纵容我每次都能得逞。这件事情被姥姥发现了，拉着外爷在门外吵他，小芹（我妈的小名）把孩子给我们照看，那么小你就让他喝酒……我记得外爷回来的时候脸红红的，而我以后再也享受不了这种治疗肚子疼的偏方了。
小学一年级没有读完，我就到了县城的家里去继续读书了。和外婆朝夕相处的日子也结束了，只能利用节假日回去看看她。而每次刚回到姥姥家，总是被她拉着到她的卧室，在一个竹子编的筐子里掏出好吃的东西，有时候是一两颗冰糖，有时候是一块鸡蛋糕，有时候是一袋麻糖。姥姥总喜欢看着我吃，那时候我总是那么以为。
到了后来，姥姥患上了偏瘫，大小便不能自理。平常总是妗子照料她，妈妈有时候也会回去照看她。一向喜欢干净的外婆生活状况每况愈下。再后来，姥姥病情加重记忆一天不如一天，慢慢人都记不得了。记得最后一次去看姥姥，到了屋里，妗子指着妈妈和我给姥姥讲：这是小芹，这是磊磊……姥姥已经吐字不清了，看着我们却流着泪。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们。妈妈给姥姥带的东西里面有麻糖，妈妈刚取出来要给姥姥吃麻糖的时候，姥姥突然抓过来裹着塑料袋的麻糖就往嘴里面放……妈妈扭过头哭得很伤心。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事。事到如今，总会再想起姥姥的那个动作，总会再想起姥姥塞给我的冰糖、鸡蛋糕……姥姥的一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临近生命尽头的时候也只是想尝一尝麻糖的味道。小的时候我和姥姥在一起的时候，村里人总喜欢对我说，磊磊，等以后长大了要孝顺姥姥，到时候开车来接你姥姥去县里过好日子……那时候姥姥总是笑着笑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