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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十三年前,刚分来这山沟里工作,一切皆陌生,又羞羞怯怯小家子气得很,有一次在路上走,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掌,猛然回头,只见一痴痴傻傻的大汉,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嘴里嘟哝着“呵呵,乖妹子。”吓得我魂飞
(一)

十三年前,刚分来这山沟里工作,一切皆陌生,又羞羞怯怯小家子气得很,有一次在路上走,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掌,猛然回头,只见一痴痴傻傻的大汉,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嘴里嘟哝着“呵呵,乖妹子。”吓得我魂飞魄散,一声尖叫,惊跳逃离。倒惹得路旁众人好笑,告诉我说:“他叫唐猛子,不伤人的,不要怕,他只是喜欢拍穿红衣服的妹子。”
我一脸绯红的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这人也奇怪得很,偏要与这穿红衣服的人过不去,其中怕是有个很深的缘故。既有了这初次的相逢,矿区又只有这一条主路,便会常常看到他了,也难免又有几次不注意时被他拍了去,倒也不再害怕。他也不是只专拍穿红衣服的,衣服鲜艳一点的年轻女子不注意,他都会拍,只是对红色更为敏感些。在五一食堂打饭时,也必定会碰到他,端一个大磁盆子,打饭的大姐远远看见他,总要先招呼了他,免费给他打上满满一盆,好打发他走了。他也识相得很,端了饭就到一边默默的去吃,并不影响谁。
慢慢的,就听前辈们说起他的故事。他原是从外地分来的大学生,据说身世颇为凄凉,那时候分来的大学生还很少,他在这矿山里,原本前途是很光明的。只是矿山里头女孩子太少,大约先前便苦闷了几年吧,后来谈了个女朋友,却在一次无意中发现他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为此大受刺激,据说当时,他女朋友正穿着一件红色衣服。他从此便这样痴痴傻傻,尤其见不得穿红衣服的女子。
我那时年轻,亦不识情为何物,也就不能够想象,他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痛,竟要靠这一辈子的痴痴傻傻才能盖得过去。而且既使是在这样呆傻之后,望着被他拍中的女孩子时,眼神中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是痴多于傻,甚至于还有一丝欢喜。可以想见他用情之深刻,在那个女孩子那样伤他之后,他也只是心痛到心神俱裂,却是心中无恨的。只是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就这样忍心负了他。
先头几年,他还较为年轻,也还弄得较为整洁。虽不能工作,单位还是吩咐食堂给他提供免费餐,也还发给一些生活上的福利用品。慢慢年纪就大了些,身边又无一人照顾,冷暖皆不能自已照料得好。后来几年在马路上见到他,高高大大的人也佝偻了背,远远的就看见一条长鼻涕在鼻尖下垂着,清亮清亮,像一条冰棱子,让人的厌恶之心反盖过了同情。既然在背景中变得突兀起来,他也就不大容易拍到别人了。
不知不觉中,就再不见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没的,我竟不得而知。也不记得多久之后,在和同事聊天时,偶然想起,便问一句:“那个唐猛子好像没见过了啊?”
谁便回答了一句:“怕是早死了吧。”
茫茫人世,无非过客,他是来也孤独,去也悄悄。

(二)

另有一个疯子年青些,也姓唐,叫唐金山。这个疯子颇为活泼有趣,不似上头那个唐猛子呆呆傻傻,只让人同情。他的烂漫之心,是反让人有一些欢喜的。他是本地人,父母皆在矿区。据说他读书时成绩很好,但运气不好,复读几年高考仍没考上,受不得打击,便疯了。但他只是青草疯,一到春天万物摧发时便疯疯癫癫,秋冬又清醒些。
那时候在病房上班,他是特别喜欢去护士办公室串门的。春天里还常常在山上采一把蕨,有时候兴趣好时,甚至还会掐一把小野花一起放在护士办公桌上。他来去随心,或者只是在办公室外从窗子里伸手把东西放在桌上一声不吭就走了,竟是专为送蕨来的。有时候又兴兴头头一屁股在护士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嘻嘻笑一阵,问人家“妹子,你是哪里的?你是高干子弟吧?”护士们一般也不恼他,只说:“唐金山,我们有事忙,你走吧。”大姐们闲着无事,甚至还故意说话逗他。有时候办公室人多,大家聊得正起劲,他就靠着桌子边站着静听,没他这个人似的,但突然之间,他听到有趣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让人不由得好笑。
有一次,护士英和我在办公室回忆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来,原是摸针筒的人,对文字上早就生疏了,两个人你接一句我想一句,没两下就记不得了,唐金山刚刚在办公室玩腻了要走,听见我们背不下去,就回过头来接一句。我们接着他的刚背了两句又梗住了,他就又回头一笑,再接一句。我们俩笑得要死,后来他还只刚走到要下楼梯时,我们俩就再也接不下去,大叫:“唐金山,回来,后头是什么?”结果和唐金山一起,我们全体笑倒。笑过之后,对他也就愈加惋惜。
所以医院的护士姐妹们,他是多半认得的,而且感觉还很亲切。有一次,老公在球场上打篮球,他哈哈一阵狂笑,指着老公说:“你女朋友我认得,她是医院里的。”老公大窘。后来我好多回上晚班,下班时老公接我回去,迎面碰上他,他就会不约而同的和老公哈哈大笑几声,却也都不说话。夜深人静的,两个男人这样突起几声狂笑,真是十分有趣,我常笑:“两个癫子。”
到了秋冬季节,间或的,他便清醒些,还会把种的菜拿出来卖,再见了我们这些熟人,他就很不好意思,把头一低,有些羞涩。一见他这个样子,我就想起徐志摩的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人也许就是在这样一种半痴迷的状态中,竟能保有一些童稚的真性情。我们自以为正常的人,是没有理由去嘲笑他的。
这几年,也是不见他了,可能他慢慢的竟然好了吧,不知是不是反倒无趣了些。

(三)

那几年,真不知是什么年头,都要怀疑是不是这矿山里水土不对,何以有那么多的疯子。回忆起护士生涯,竟也似乎有许多个晚夜班是一些疯子陪着度过的。
有一回上夜班,晚上便早一点去医院值班室睡觉,一走到医院,太平就在医院大骂大吵,满身酒气。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没人弄清楚。他原本是矿山里的职工,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打了矿山里当时正在位的老领导几耳光,致使这位老领导一只耳朵耳膜破裂失聪,他因为故意伤人致残坐了两年大牢,丢了工作。回来后便天天喝了酒在医院大骂大吵,还写了一些状纸散发在办会室里。吵得累了,就摸在哪个空病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常常还遗尿在床上。所以对他,是无人不厌恶的,既便是有天大的冤屈,又何必这样来折魔这些病人和护士呢?
那半晚只听得他吵吵闹闹,自然是睡得不安生,凌晨一点起床上班时,感觉十分疲倦。从架上取了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