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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喜欢庄子,因了他的文章,我叹服他的思情的汪洋恣肆,文风的纵横捭阖。那只铺天盖地的大鹏曾引起我不尽的遐想。似乎是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了天空――尤其是夜空。满天繁星璀璨,虽然自知看不见那只大鹏,但那岔开两
我喜欢庄子,因了他的文章,我叹服他的思情的汪洋恣肆,文风的纵横捭阖。那只铺天盖地的大鹏曾引起我不尽的遐想。似乎是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了天空――尤其是夜空。满天繁星璀璨,虽然自知看不见那只大鹏,但那岔开两腿、高举双臂傲视群雄的猎户星座,那冠盖半个天空庞然无物的大熊星座怕也不会比庄子的大鹏小罢。于是,几十年间,博大、恢弘便成了主宰我心灵的主旋律。
我终于明白了点什么,是在许多年以后。
那是一个夜晚,万家灯火。我骑自行车向小区的车棚。
铁栅栏门已关。我伸手去推,“咣当咣当”地响着竟然纹丝不动。
“来啦――!”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声,看车棚的小屋里跑出一个红棉袄的小女孩。小女孩抬眼冲我一笑,便双手撑住栅栏背抵着门框,只听“嗨!”地一声,门竟然推过去了。
“呵呵,谢谢!”我由不得赞许地点点头。
出来时,不知为什么我刻意朝小屋里瞥了一眼:小女孩正面朝我趴在桌前写作业,身后一张比单人床稍宽些的床上,一对老人正盘腿坐着看电视。那大概是一台十四寸的小彩电,里面那些载歌载舞的人比斯威夫特笔下的小人国里的人还要小许多。
“你看人家这些娃们的舞跳得多好!”老婆婆说。
“那你也让你孙女去跳嘛!嘿嘿!”老爷爷应和着。
“咱娃?哪有那福气――再说咱哪有那些钱嘛!”
“那就对咧,嫑想了,呵呵呵……”
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国人热衷的是炒房产、炒股票、买高档小轿车……据报载,也算是明星人物的苗圃已经买了飞机自己开着在天上转来转去了。国人如此,国外更是又上了一重天:美国亿万富婆拈指弹出二千万美元欲往太空一游……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忍不住赞叹,犹如当年赞叹庄子笔下挥翼而去九万里的大鹏――而眼前的这祖孙三人难道不正是庄子嘲笑的“蜩与鸴鸠”?出了车棚,我仰头看看虽然没有大鹏鸟、没有猎户和大熊星座的夜空,心里不由得暗笑他们的愚,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啊!
几年后我搬进了高层――条件好了,但烦恼却“与楼俱增”:住在高层,总是觉得不自在――哪如人家有别墅的,那多惬意!朋友已经买了车,可数数腰包里每月寥寥数千元的收入,保持现状已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哪有结余买车?孩子虽然也已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但又怎能和人家那些出国留学的孩子相提并论……
扪心自问,打从住到城里来,我见识了许多,得到了许多。但却也深知失去了不少东西――灿烂的夜空便是其一。习惯中,凡是夜晚出门,第一个动作便是仰了头――遗憾的是,那曾经令人无限憧憬的地方现在早已不是往日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漆黑的夜空,更就没有了满天的繁星。生活在城市,仰天看星已经成了一种奢侈。虽然还有白天和晚上,但这白天和晚上也早已失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意,不过是一个名称或符号罢了。我们已经失去了星空,我们正在失去绿树和青草,也许我们终有一天会失去太阳和月亮……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个万家灯火,我已不再骑车,走到户外,我仍旧习惯地仰起头。倏忽间,眼前忽然浮现那个夜晚车棚里的一瞥:垂吊着的十五瓦的普通灯炮,五六平米的看车棚的小房子,一床、一桌、一凳、一台小电视机,祖孙三人,安然而处,其乐融融――诺大一个世界,在他们眼里,仅此而矣!想至此,我的心荡漾起来。当年陶公幻想出一个桃花源,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老子穷其一生而终于悟出了无为而无不为,行将老矣方慨叹“能婴儿乎?”;我们在看脚下匆匆来往的蝼蚁时,那种油然升起的伟大和自豪又何异于庄子的大鹏俯瞰我们时的胸襟呢?我忽然对庄子有点不以为然了,难道苍鹰翼下,燕雀一定要自惭形秽?难道狮虎面前鼠兔一定就羞愧不如?伟大在于什么?生命又在于什么?自命不凡者其实仍旧脱不了凡人的俗气,而正是这不以为凡的祖孙一家恐怕才真的是不凡罢。“无为而无不为”,老子穷其一生而没有做到的他们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做到了么?
刹那间,这景象开始在我眼前升腾起来,升向夜空,替代了庄子的大鹏,也代替了猎户和大熊星座。我似乎明白了,那车棚小屋里的一家人实在不是像我这样的俗人,他们应该是上天派来的安琪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