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星空

小时候，每个繁星密织的夏夜，他都会望着村头那棵百年老树出神，幻想着在树梢架把梯子，就可以爬上天空，伸手摘下一串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充实着他童年的苍白。那时，头顶上那片璀璨的星空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星星是天的眼睛，当夜晚来临，独自坐在自家的院落，他会放飞心中所有的胆量，去和星星对话。那时候，人睡了，他和星星却醒着。错综复杂的星空延伸着他错综复杂的思绪。他觉得满天的星星就像架上青青的葡萄，藤叶上沾湿的露水却是星星的眼泪。有流星划过夜空他会黯然神伤，他总是把流星想象成迷途的孩子。
童年的世界单纯而狭小，丰富而复杂。他是一个在外婆关于星星的故事中长大的孩子，全部的故事后来沉淀成一种关于星空的情结：是恒星诡秘眨眼的感觉，是流星划破心房的感觉。在后来的岁月变成他记忆中一曲飘渺却吹不散的歌
后来，他上学了。他从课本上知道了星座，知道了恒星是静的，行星是动的，知道了每颗星星在天上都有自己的位置，就像地上的人。他明白了星星不是长在天上的葡萄，星星就是星星，既不能吃，也不能演绎传奇故事。
而后，他的脑海中关于星空的记忆便出现了一个断裂的空白。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他的夜晚不再属于星星，陪伴他的是千篇一律的梦。他梦见身后的大地飞速地塌陷，他拼命向前跑，向前跑，却不能回头。
少年时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青年时他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儿时的星空离他越来越遥远了。在人世的拼搏浑然不觉中消磨掉了他很多艺术的禀赋。他开始感到不堪重负，可那种本能的意志却逼迫他一步一步走下去。每看到一座山，他就想知道山那边的景色。就这样，他一步步攀登下去，一边走，一边扔掉许多人生最珍贵的东西。
孤单寂寞的时候，他会站在万丈高楼看天下的灯火。有时，脚下那五光十色的灯光会使他联想到天上的星星，而当他抬头仰望星空，又感觉几许失落。也许是霓虹太亮了吧，也许是烟雾太浓了吧，几点伤感的星光伶仃在黑漆的苍穹中，像幽怨的眼神。他以为是环境变了，大气污染得太厉害了，殊不知，变化最大的是人心呀。
多年以后，已是两鬓斑白的他几经漂泊回到了故乡。村头那棵百年老树依然擎天而立。又是一个繁星满天之夜，他躺在摇椅里仰望星空。几十年来第一次感到天空还是那般明澈，星星还是那般明亮。他突然记起了那个曾经做梦爬上树梢摘星星的儿童，不禁失笑，随之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