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I LOVE YOU的意思吗

那年我十三岁，厉颜十五岁。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她父亲相差这么多年纪。她父亲已经六十多了。头发稀稀落落地伏在头顶。两只眼睛空洞而悠远，犹如两口枯井。听说还很凶的。
厉颜那天穿着一件碎花衬衫，一条褶子裙。头发很随意地绑在脑后。
我不知道我外公家和厉颜家是什么关系，应该不是亲戚朋友，顶多算认识吧。厉颜父亲已经很沦落了。他挑了担泥壶调羹杯子什么的四处卖，路过我外公村里就住下了。我外公心肠好，不歧视他。
吃过晚饭后，厉颜坐在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从门口投射出去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宁静而神秘。
我很害羞地坐在门口，看看苍茫的夜色，然后又看看厉颜。我坐在那总想说点什么。
于是我开始自言自语，Pig。
是不是猪的意思？厉颜抬起头，灯光落在她脸上。
是的，我想她又没读过书怎么知道呢，你怎么知道呢？
我听我们村的读书人说的。我想她们村的读书人应该和我一样吧。
那你知道Dog是什么意思吗？我有点炫耀的意思。想着在女孩子面前炫耀一下总是好的。
狗啊，这个谁不知道呢。
我也跑过去坐在石头上，关系一下子亲密起来。
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去吗？我仰起头问她。
你叫我姐姐，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啊，你爸不是说你比我大吗。
好吧，那我就当你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呢，她摸摸我的头。
我说你跟来就知道了，我拉起她的手在月光里奔跑。
我在棵枣树下停下来。月光从树叶间落下来。朦朦胧胧的，如同站在早晨的雾中。
我们爬上去，我说完就开始爬了。
你爬得上来吗，我站在树上朝她喊。然后我伸手在黑暗中把她牵上来。
我们坐在树桠上，背靠着枝干。耳边偶尔有昆虫的鸣叫声掠过。
我靠在树干上，感到温暖而暧昧。我开始和厉颜讲我们村里的故事。她听得很认真，睫毛一眨一眨的。她说你还真能侃的时候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把我包围。
我很得意。然后她问我，你读书厉害吗？
我点点头，我说当然厉害。于是我更加得意，开始讲我在学校的故事。我发现这时候她没有上次那么专注了，眼睛总是往周围看。我感到了气氛的沉重。我意识到我应该讲点别的。
气氛一下子又好起来。我们讲到很晚，天空越来越宁静。外公嘹亮的嗓门出现在空中。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香，厉颜的身影在梦中不断地出现。等到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我有点感伤。因为我觉得厉颜她们要走了。
吃过早饭后我得去放牛啦。
厉颜的父亲对我外公说，今天我在这帮你干点活吧，不收工钱的。我外公沉默了一会说好。于是他又对厉颜说，你就跟小伙子去放牛吧，反正你也干不了什么。
我高兴地不停地搓手，我说走吧，我们去放牛。
我走在牛的前头，牵着牛绳，厉颜走在牛屁股后面。我享受这静静的时光，心狂跳不已。
我们放牛放在一块草坪上之后厉颜躺在树阴下睡着了，这让我很沮丧。我把她摇醒了，我说姐，我们去捉青蛙吧。
她睁开眼不语，然后朝我神秘地笑笑。
我们把青蛙装进一个罐子里，然后把它们放到另一个小池塘里。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厉颜的父亲发了什么牛脾气，他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破口大骂。厉颜蹲在旁边的地上哭了，肩膀不停地抖动。我说她都哭了，你别骂啦。老者很生气地说这种人就该骂。
我看得很难过，于是我跑过去说姐你别哭啦，别太难过。
她拿着我的手说让他骂看他骂到什么时候。直到去睡觉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我很想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我没有，我站在窗户前看月亮，想着昨晚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树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快要走了。
我站在厉颜面前，我说你知道ILOVEYOU什么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读过书。
我笑了笑，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听别人这么说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