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早饭

下了一夜的雪，清晨下楼，路面，草坪，花坛，玉兰树，都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尤其亭亭玉立的玉兰树，更是琼枝玉叶，分外妖娆。每一片叶子都落满了雪，叶与叶，雪与雪，簇拥着，挨挤着，错落有致，合着许空隙，远远望去，好似开满了一树洁白的花，圣洁，美丽。
球形的常青花木，上半部似披了厚厚的棉絮，不见枝叶，下半部落雪稀疏，隐约可见枝叶，看上去宛如一个个晶莹镂空的球体，比平常大了许多。那些伞状的松柏树也落满了雪，一枝一枝，一挂一挂，好像一棵棵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我真想返回楼上拿相机，拍几张照片，可是怕赶车来不及了。
雪还在飘着，冷风袭来，我快步向停车场走去。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觉动听，好像我儿时听过的。
走到大客车前时，看到了二楼的阿姨，单位同事的母亲。阿姨六十多岁，不上班，怎会在这儿？看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我问：“阿姨，你在这干嘛呢，还下着雪？”
她急急地说：“霞早上没吃饭，让她带上也没带，我赶紧给她送来，找了半天没找到她。”怎可能找到呢？九辆大客车，一字排开，马上到点了，各个车挤得满满的人。我赶紧说：“阿姨，我带给霞吧，你赶紧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她又不是小孩子。”阿姨把东西递给我，连忙谢了，才转身回去。
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我思绪万千，到了车上，心情好久都不能平静下来。难道母亲不知道女儿已是大人，饿了不知道到单位食堂吃饭？偏顶着风雪，冒着路滑的危险来送早点，又不是年轻人了。
天底下，有谁会这样，在冰天雪地里，惦记着牵挂着一个人，无怨无悔地为他或她做着微不足道却暖心暖肺的琐事？孩子不一定会，因为他们小，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另一半也不一定会，因为疏忽，因为忙碌。唯有可能的，是母亲，只有母亲能这样细致入微地疼爱着儿女，怕儿女渴了，饿了，冷了，热了，委屈了，受累了。即使儿女成人，也依然当孩子一样看待，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是，我们又为母亲做了多少呢？
下了客车，我找到了霞，东西递给她：“霞，你太幸福了！”眼睛竟有些潮。她笑着说：“我妈打电话说了，真是的，走的时候，我不想带，她非得让我带。”天天在一起生活，是觉不出自己有多幸福的，甚至会嫌母亲唠叨，繁琐，一旦离得远，就明白了。一路走着，就想起了母亲在身旁的日子，我不也曾这样过吗？
到了办公室，抱了杯热茶暖手，看着对面的小沁在吃早饭。小沁也和霞一样，比我小几岁，常常起得晚，在家来不及吃早饭，就到单位食堂吃，有时带到办公室吃。记得，她最常说的两句话是：“我妈给我包里塞了两个苹果，几个香蕉，她天天给我放水果，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妈给我包里放了早点，还没来得及吃呢。”我就会看着她吃早餐，有时一块饼里裹着少许酱或菜，有时两片面包里夹着一个煎鸡蛋，很平常的，只因为有了母亲的味道，便不一样。我，便暗暗地羡慕，也暗暗地神伤。因为，这在我来看，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有时，听到小沁抱怨母亲的唠叨和繁琐时，我就想，自己是不是也曾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过母亲的关怀？也曾这样不知珍惜过？是不是因为拥有着，天长日久，便熟视无睹，便觉得永远可以这么下去？
很多年以前，离家之后，便牢牢地记住了一句话：“对故乡的感情是在异乡培养的。”我想，对母亲的理解和想念，也是在离开她的日子开始的。
距离，是不是让一切变得弥足珍贵？因为不易得到，你才懂得珍惜；因为一日少一日，你才懂得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