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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翻开父亲的《日记与回忆》,他在最末了写下的一句话仍然让我感觉触目:最痛恨的人,武生守。让一个人至生痛恨,肯定不是一般的人,这种种进心底里的恨,也许远远超出了家仇私恨。我记得父亲母亲都向我说起过武生守其
翻开父亲的《日记与回忆》,他在最末了写下的一句话仍然让我感觉触目:最痛恨的人,武生守。让一个人至生痛恨,肯定不是一般的人,这种种进心底里的恨,也许远远超出了家仇私恨。我记得父亲母亲都向我说起过武生守其人其事。
武生守是与父亲同时期村(当时叫大队)上的书记。他怎么能当上书记而父亲只是大队长(相当于村长),是因为他比父亲更“革命”,而且是一贯“革命”。然而他这个干部是个典型的穷干部。穷,而且确实不贪不占,所以赤贫到极致。据说因为没钱买布做鞋,长期脚上一双破鞋,就有了追随他一生的浑名(外号):武破鞋。当然此破鞋是真破鞋,不是其他意义上的。
他与父亲搭档,他管革命,父亲管劳动生产,如果一直按毛主席的“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办,本来也可以相安无事。因为父亲总体上也是革命的。只是父亲跟武破鞋的革命相比,没有那么纯粹。乡下的革命,无非是当时那个年代里的“无限上纲”,抓“牛鬼蛇神”,对乡村百姓事务的处理。父亲受奶奶的影响,一贯心慈手软,或者表面上声色俱厉,处理起来并不严厉。而武书记的形态,则是唯原则是尊,处理得越严厉听得见别人的惨叫看得见别人的血腥才觉得到位。这样,一个村子里的“党政一把手”便渐有嫌隙。自然,在一起工作,就是没有这样的嫌隙,也会有那样的差别,矛盾无处不在,何况面对的是各种矛盾汇集的乡下百姓的各种事务,处理的都是众乡亲的切身利益呢。加之父亲跟他都属于当时典型的只知道干工作,别的啥也不管的人:不知道笼络人,也不知道对个别人进行打压,所以,一遇到当时的运动,见到有宿仇的人的挑唆,弄出些把柄来治人的情况就难免了。
父亲与武生守工作中的矛盾还是被本组曾家人很好的利用了。乡下是讲家族的。在我们一个村组里,有王、胡、马、张、肖、曾几种姓,以曾姓户数人口最为多,以下是肖家马家,而其他几姓都只有三四户十来口人。我们胡家仅3户,而且在村子里日子都相对过得好些,彼为扎眼,受人嫉妒:三叔在供销社,经营着小买部;二叔在外边当公社领导,家里是大爷二婶及子女们;再就是我们家,父亲当大队长。就三户人而且都这么“显赫”,免不了叫人不服气。乡下的不服气平时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动作,只有在运动时有事情时才会暴发的淋漓尽致。而那个年代接二连三的运动,恰恰为这种暴发提供了条件。
在我儿童阶段的“四清”运动,成为父亲认清他所面临的处境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经历。父亲曾回忆说,他当年连死的心都有了,只是因为想着奶奶和我们,才没有下了决心。堂兄也证实,三叔生前跟他们说父亲,说某次父亲去找三叔,他活不成了,三叔给做工作说不能那样想,黑暗一定会过去。作为村子里“四清”运动中唯一的最大靶子,他面对的首先是与他划清界限的武生守的指证,再就是长期不服气的曾家人的攻击、污蔑和陷害。当然,最让父亲和奶奶母亲感到伤痛的还是来自武破鞋书记的反目成仇。因为工作中的矛盾都是有数的,而他为自保而作证确定的父亲贪污等事实,算是把父亲“四不清”罪证作实的最有力的“石头”。父亲回忆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运动,担心又害怕,让人家一整,最后只好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了。加之提出的“犯罪”经历了成立大队到当时的七八年,别人说出啥来也无法记清有没有,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无法否定,没有证据否定,所以在那个政治气候下只好认定。由工作组“落实”父亲贪污的数额大约是一二百元。本来还多的,最后复查中,是解放军工作人员去的,父亲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下,把一些确实连边都没有的事情坚决否定了,所以得以保全。要是超过500元,是要抓进监狱的呢。
武生守为了自保只好跟在那些整父亲的宗族势力的打手后边,人家说父亲有什么,他就证明有什么。他到保住了,父亲便第一次下台了。他还做他的书记,父亲成了普通社员。父亲说我恨他,不是说他当干部贪还是狠,是因为他最没良心。在一起工作的那些年里,他吃不上饭,喊到我们家吃(大队部在我们家旁边),他穿不上衣服,母亲加班给他做。要知道那时候谁家都不富裕,你来吃一顿,我们全家人就要少吃好多。他到是从来不觉得吃了别人家的要怎样报答。工作上父亲更是处处维护他。虽然他名为书记,但因为确实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工作能力方法,许多事情都是父亲在支撑着的。谁知道一到有难了,他把别人推了个老远,还落井下石。
到了“文革”,武生守还是书记。父亲作为“四不清下台干部”,又成了运动的靶子。这到不能怨别的,因为父亲这人,虽然“下台”了,并没有显得“灰溜溜”,还穿戴整洁,做事干练,在原来的宗族势力以及其他一些人眼里,父亲并没有被“治服”。当然也与我们村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专政对象”有关。没有地主富农,光一个兵痞、一个右派,似乎还不够运动的高潮,父亲被拉来再批斗,也就理所应当了。不过,这回父亲长了经验,再也不是那样恐惧害怕,也有了对付那些污陷者的办法了。据父亲在回忆里写道:“他们组织人斗争,我就不吭气,工作组还有武生守都盯在哪儿,最后我说,你们要是认为我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那就给我打个证明,我到别处去生活。”工作组、武生守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让给证明到别处,也没有这样的运动政策。但父亲一再坚持,把他们逼得没办法,只好妥协劝告让父亲回家,以后再说。之后,对父亲的斗争就没了火力。
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许多记忆。我记得大队部里斗争的场面,我奶奶作为“一贯道”也被弄去陪斗。本来运动开始是想斗父亲的,但奶奶说她才是,所以就拉着奶奶去在那里和一帮“牛鬼蛇神”一起接受批斗。好在并不激烈,也没有多少体罚。我还记得我的当文书的表组夫晚上在大队部里写大字报的情形,他们那一群人兴奋的表情历历在目。当然也有“破鞋书记”被“革命小将”围住让他交待,为什么不给我们上学的河里打“跳坝”。我也跟在哪儿,忘了是谁带的头,但我肯定跟着商量过,要找他才能把河中间被水冲得七零八落的“跳坝”弄好,免得我们上学淌水。但这决没有世仇的半分影子。因为我的父母奶奶,在那个年代以及后来我们成长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起过他们之间的宿怨。
破鞋书记一直当到文革结束。说起来,他这个书记当得也真没有意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