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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江城的雨季,任性而执拗,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绵绵,空气潮湿得仿佛滴得下水来。省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时间仿佛就象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鲜明又刻板地敲落着,认真地读秒。这一秒一秒累积起来的日子对于病人和
江城的雨季,任性而执拗,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绵绵,空气潮湿得仿佛滴得下水来。
省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时间仿佛就象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鲜明又刻板地敲落着,认真地读秒。这一秒一秒累积起来的日子对于病人和家属而言,因冗长的单调、沉闷的压抑显得格外难捱。
母亲住进血液科快一个星期了,病情尚未确诊。我私下里问她的主治医生,他说初步怀疑是慢性白血病,星期一做骨穿,一周后拿结果。母亲同病室另外三位都是年轻的白血病重症患者,临近的6床是武汉本地人,26岁,文静清秀,声音柔美,四年前发病,这已是她第十次入院了,听说医疗费已花了近四十万。7床是个29岁的四川女子,由个子瘦小,机灵和善的丈夫和慈祥少言的母亲陪护。最里面的8床三十六岁,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病容也无法遮挡她的美貌。她的病情最为严重,几乎全靠药物维持。相对于她们,年已七旬的母亲除了右手因血栓疼痛不适外,症状反倒是最轻微的。
但是血液科毕竟是一个令人无法坦然面对的地方,对母亲病情的忧惧、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让我感到度日如年,特别是夜里更觉煎熬:病房外的走廊灯光整晚亮着,卫生间不时传出冲水的声音,8床每天都要输液到半夜12点多,护士进进出出的开门与对话……第一夜,我和衣蜷缩在母亲的床头彻夜未眠。而后的夜晚,睡眠一向不好的我常常失眠,望着母亲的花白头发和瘦弱身躯,满心是痛;凝视着身边那些如花女子的苍白病容,在庆幸自己的健康之余,心中生出无限的同情和惋惜,更有对生命无常、无助的莫大悲伤。
那日,江城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女儿遇到不开心的事在电话里对我哭诉,黄昏时,趁着雨势渐小,安顿好母亲,我转了两次车,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回到家,安慰少不更事的女儿,次日一早,又辗转赶回医院,在匆匆疾行的人流中,在凝重压抑的气氛里,感到自己身心俱疲。
斜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载好的电视剧,不时抬头看一眼滴答着药水的吊瓶和静卧在病床上的母亲,我的心情也开始下雨了。在医院待久了,我知道自己整个人全然失去了生机。
时间仿佛是停滞的,在无名的焦虑中,一串明朗的笑声突然穿过耳机里凌乱的剧情传进我耳里,循声望去,只见病房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高挑苗条的长发女孩,衣着时尚,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她正与7床欢快地说笑着,6床和8床也加入到了聊天的行列,在嘈杂喧闹、充斥着药水味和叹息呻吟声的医院,这开怀的笑声就象有着魔力的磁铁一般,将我与母亲,以及整个病房陪护的家属深深地吸引了。
“呵呵呵……”长发女孩的笑声就象绿林深处宛转的鸟鸣,又像是踏歌而来的清新晨风,她的声音俏皮而清脆:“那次坐在公交上,身边有位大爷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是想让我让座的样子,可是那天我整个人都发虚,又不好告诉他我是再障(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简称)!
“就是啊,我们输完血就跟正常人一样了,别人也看不出来!告诉你们,昨天我还让老公借了一辆轮椅,准备偷偷溜回家看看我们养的小狗,可刚到电梯边就遇到了护士长……”6床说话的样子依然娇柔,声音甜甜的如蜜糖般。
“我们单位正在组织为我捐款,还申请了大病医疗救助……可我现在就是吃不进东西,完全没胃口,要能吃下东西病就好得快些,就能像你一样出院了!”8床尽力支撑起身子,神色比先前舒朗了许多。
原来那位快乐的长发女孩竟也是一位白血病患者,她是7床的病友,出院后专程回来看7床的。这些白血病患者,大都年纪轻轻,一年中都要进出医院好多次,在医院里有许多熟识的病友,与医生和护士也都成了熟人。
病房里,仿佛挥洒下了金灿灿的霞光,几个女子小鸟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不时迸发出开心的笑声。她们坦然地谈论着各自的病情、交流着治病的经验。我们平常小心避讳的这些沉重的绝症话题,在她们的聊天里变得淡然轻松。笑容洋溢在她们脸上,象春光一样明媚动人。悦耳的笑声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吸引了隔壁的病友和打针的护士。
那笑声,是穿越崎岖快乐流淌着的清泉,是斑驳的树干生长出的新绿,是忘怀一切的当下欢喜,是苦痛、磨难阻挡不了乐观坚强。那一刻,谁能看出她们是一群身患绝症的病人?在笑声里,我感到自己的心被洗涤着、被抚慰着,满怀柔情与敬意。在笑声里,我望见了自己的怯懦,我,完全没有资格对她们施以同情和惋惜。
这些女子,都是那么青春可人,她们哪一个不曾经历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而心里的绝望和恐惧更是我们常人无法体会的。她们的亲人哪一位不是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可即便千难万难,只要睁开眼,阳光还在,生活就在继续。
放下自己的低落心情,把目光再次投向她们,我发现病房里的笑声其实一直都在——
那是她吃到一块可口蛋糕时的惊喜;那是她穿上漂亮睡衣时的开心;那是她听到体温正常时的释然;那是她看到老公来时的娇嗔……6床的家人知道哪条街上的罐汤是最有名的老字号,会热心地带着我们去买回;7床的老公在市场上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整间病房里的人都为他高兴;8床的母亲买来的睡衣便宜又漂亮,大家便欢喜地人手一套……6床的胖妈曾黯然地对我说,女儿还不知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还等着做手术呢。而那一刻她又恢复了惯有的开朗,正与女儿商量着晚餐点哪几个菜好,她微笑着注视女儿,目光里的万般柔情穿透了我的心。
就是这里,再苦再难的地方,都有泯灭不了的笑容,纵然这笑里有泪,这笑里更有情。
一个月后,母亲安然出院了,她被最终确诊为患上了一种少见的血液慢性病,日后须坚持服药治疗。而8床那时已日渐衰弱,卧床不起了,全靠输血维持着。我轻声地与她告别,在心里送上祝福,除了给她,也给她的那位七十二岁患有腿疾、依然每天坚持走两站路来送饭的母亲,以及忍受她的坏脾气、对她不离不弃、开出租车赚钱、还未拿结婚证的第二任“老公”。
还有她们,他们,唯有送上祝福……
走过人生的一个个阶段,总会不经意或是刻意地忘掉许多的情节和片断,但那些如晨露般美好的女子,她们春天般的笑容和欢颜刻进了我的记忆。想起她们时,我会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