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师503室的兄弟们

重庆师范大学95级中文系503室的兄弟们八年前就各奔前程，如鸟兽散了。
八年后一个五四青年节的晚上，阿华突然从上海打来电话，向我控诉老婆大人对他的种种不平等待遇。他从夫妻冲突一直谈到美伊国际冲突，唧唧歪歪的浪费了我几十块钱长途电话费。一番针砭时弊，感叹世风后，他在电话那头说，最近特别怀念当年在大学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峥嵘岁月，该有一篇文字好好记录那段同吃、同住、同娱乐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也好让天南海北失散多年的兄弟们有个念想。他说：“纵观503室的难兄难弟，你老兄史书看得最多，颇得老司（司马迁）春秋笔法的精髓，写回忆录的重任非你莫属啦。”我照例谦让推辞一番，直到阿华逼我偿还鬼知道什么时候拖欠他一顿饭菜的旧帐时，才应允了这个非分的请求。其实就算阿华不逼我上梁山，我也早有此意，一是金盆洗手多年后，不免技痒难忍，时常恶习难改的惦记着重操旧业；二是那四年风花雪月、叱咤风云的日子可圈可点的故事着实不少，其中不乏精彩之处。阿华的提议算是给了我神圣而崇高的借口，遂决定奋起神威，为当年503室的几尊人物作个小传，但愿日后兄弟们不会因为我的胡言乱语而集体起诉，大兴文字冤狱，坏了自家兄弟多年的感情。
怀想当年，95级中文系的秀才们统一住在卫生楼的第五楼。为什么叫卫生楼已无从考证，现在想来，应该取名叫文渊阁、潇湘馆什么的，否则不足以张显秀才们喷薄而出的才气。其实，当时住宿条件极差，十几个平米的宿舍摆下四张高低床、一张长方形木桌和七个大男人，剩下一格空铺堆放行李，其拥挤程度堪与奥斯康辛集中营相媲美。503室是该楼最热闹的一间，好比现在的热门景区，经常游人如织，车马如流。特别是晚饭过后，不论是初来乍到的小师弟还是熟门熟路的回头客，都爱来此高谈阔论，嬉笑怒骂一番，其间不时混杂借水的、找老乡的、推销廉价日用品的，也通通加入陋室神侃，真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好一片热闹景象，其红火程度不输于现在中央电视台热播的百家讲坛。
503室的主人有七个，分别是阿华、阿虎、小宏、老黑、老陈、大雍和在下，号称江南七怪。大概是因为七个人相貌各有千秋，性格秉性迥异，并且对金大侠都不约而同的有些崇拜，故此讨论一致通过，借用他老人家《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尊号。七个人中，我和阿华最谈得来，所以他得了便宜在此文中被首先提到。
阿华是四川宜宾人氏，绰号阿花，天长日久这绰号便演变成了我家隔壁女孩的那条斑点狗的名字——花花。阿华细眉大眼，特别突出的下巴有点像中学历史课本里的朱元璋。他一米七五的个子，人很清瘦，用瘦骨嶙峋、骨瘦如柴一类的词语来形容也毫不夸张。尤其是两条长腿，好像两根长了毛的火柴棍，看上去极像“6。26禁毒日”宣传画报里的隐君子。其实，他习惯良好，不沾烟酒，不像我等烟鬼五毒俱全。据我观察，阿华唯一的嗜好是穿着拖鞋，光着上身，用力拍打着肋骨凸显的胸脯，跳跃着跑到宿舍尽头的公共浴室洗冷水澡，不管春夏秋冬，都乐此不疲。洗澡时，他最喜欢用半生不熟的俄语高唱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此君高中选修外语时为了加分毅然弃英从俄），发出一连串很有技巧的弹音，然后很陶醉的欣赏浴室产生的共鸣回音。我常常怀疑他的舌头是某种特殊材料生成的，并且比常人更灵活宛转，和他谈过恋爱的女生一定受益非浅。
阿华性格开朗，语言幽默、诙谐，风格类似周星驰版鹿鼎记里面的韦小宝。一个段子从他嘴里讲出来会让围成一圈的听众笑得人仰马翻，并吸引更多的听众涌进宿舍。可是当别人在其他场合转述时，却不甚好笑，达不到他的效果。由于他大量忠实听众的长期捧场，导致503室本来就不太牢固的床铺无一幸免的被严重挤压变形，睡上去感觉像是睡在簸箕里一样，并且发出不负重压的呻吟声。
晚上熄灯后，阿华常用一床被子裹了全身，盘腿坐在铺上开始主持503室论坛。谈论的话题包罗万象，但最津津乐道的还是校园里的漂亮女生。比如在下课的路上，某佳人向他投来幽怨的一瞥，被他用严厉的目光无情的拒绝了；或者食堂打饭时，他看上的某系花正和一个衣冠禽兽卿卿我我的打情骂俏，惹得他怒发冲冠、捶胸顿足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或者某文学女青年被他的锦绣文章所折服，羞涩的托人鸿雁传书，约他花前月下联诗作赋。这样的艳遇被他无数次改编成不同版本，全院系的漂亮女生几乎都被他挨个相思了一遍。
阿华经常在去图书馆或食堂的路上出人意料的仰天长叹一声：“天啦，掉个女人下来吧。”以此抒发他对异性的无限渴望之情和对荷尔蒙过剩的青春的叛逆。果然，他虔诚的祷告终于感动了上天，让林妹妹从天而降，并且加倍奉送。阿华的两个女同乡不约而同的同一时间向他暗传情愫，约他去看电影。他为此很是烦恼，向我呼救：“张军长，看在为党国卖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我告诉他既然是上天眷顾，就用最朴素的转钢笔的方法决定取舍，笔头所指的名字就是天授神权的约会对象。或者像很多电视剧里女主人公那样摘朵花根据扯下花瓣的多少来决定一切。但他沉思半天，终于放弃了我所介绍的种种方法，做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决定：同时接受两位女士的邀请去看电影，并且让我作陪，条件是先欠我三包方便面。我知道，阿华并非花心，想脚踏两只船，而是对伤害其中任何一个女生都于心不忍，他性格里有种天生的善良和优柔寡断，这对他以后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阿华爱好文学，尤其喜欢戏剧，我很佩服他对莎士比亚戏剧的精读。我们在一起探讨文学方面的问题，他总能以诙谐幽默的语言一针见血的道出问题的实质，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也很透彻。在生活中，他擅长用文学作品里面的人物对白搞笑。看到前面一个女生走过，他会对旁边的人说：“王妈妈，快告诉我那是哪家的小娘子，好俊的模样。”别人向他借饭票，他就用很重的鼻音阴阳怪气的哼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半夜肚子饿了，他会深深的叹息：“曾经有一碗诱人的牛肉面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它说三个字，我想吃；如果一定要给这碗面加个条件，我想对老板说，拜托再来点牛肉。”有一段时间，古代文学课讲授屈原的《离骚》，他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里面的“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