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雪的桃林

那年，我家住在靠厂区山边的平房里，前后四周，都有好多排平房，一直差不多建到了小山包的顶上去了。当然，离顶尖的小山包还有一段路，高压线下面的山崖边，四周到处是桃林，那里是小时候在雪地里揉着雪来打雪仗的好地方。年年都是那样，等山顶上冰雪消融，桃林里土黄色的碎片石的地面上，雪刚刚化完不久，便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那鲜艳夺目的桃花，总是惹得一些爱漂亮的女孩子们，相约了躲藏进桃林里玩赏着，她们有说不完的俏皮话，整天里疯啊，笑啊，打发着眼前幸福而又快乐的青春时光。
然而，这会儿还没有到桃花开放的季节，眼看着早春就要来到了，可是雪还在一个劲地下着，天也出奇地冷，地也冻得结了冰。然而，尽管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可是世上万事万物的成长，照例总是按照它自己的意志了，桃林里的桃树枝条呢?一定在孕育着花蕊了，这是不用我们去猜想的。
我刚刚下放了半年多，那时还仅仅只有十七岁，父母亲怕我下放不回城，，又生怕我在知青点里吃太多的苦，于是母亲叫父亲替我办了顶职手续，母亲是提前病退的，让我回到城里来。使我早早地便有了一份极其普通的工作。才上了五个多月的班。那天刚下早班回来，傍晚时分，恰在此时，单位领导又亲自登门叫我，说是有紧急任务。作为基干民兵的我，随叫随到，有着军人一样的气质和潇洒，跟着厂里派来的人一起去了厂里，大家很快地集合完毕，坐着敞篷车便去了大冶湖乌泥滩农场抢险去了。
经过一夜的急战归来，返厂时，因停了热气，我只好咬紧牙关，跳进冰冷剌骨的池子里洗了个冷水澡。等我清晨再回到家时，山边桃林里只见有好多围观的观众。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经与人询问，原来住在头边第一家的陈家大女儿自杀了，那个漂亮的女青年还只有十八岁，中学里曾经跟我还是同年级的同学呢?为何年纪轻轻的，要去走绝路呢?大家都在猜测之中。我记得就在我去抢险之前的下午，还曾见过她一面的。母亲为别人带了一个叫兵兵的小男孩，我下班了也要帮母亲带一带的，姓陈的女同学因为上厕所，必须从我门前路过，她上了屋后面的公共厕所，再路过我屋门前时，见我在带着兵兵玩，跟我点了点头，还伸出纤巧的手指来逗兵兵，眼神里面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似有着对人生的眷念，那是一张雪白而冷俊的脸，跟电影里面的日本女人很相似。我无意中看见了，心中似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还没等我有机会向人说出来，她却带着人间的遗憾已经走进了天堂。
我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跑上山去。在她家屋横头后山不远的桃林里，早已围满了数不胜数的围观的人群了。冰封而又泥泞的雪地被踏得不成样子了。听说是几个男孩子雪地里玩雪仗，在揉雪中，一大早发现的。把那几个小男孩子吓得半死。我去看的时候，两名公安人员也到了现场，正在拍照。她是在一棵不大的桃树上吊死的，那样子顶不好看，还是不再描绘的好。事后听说，原来女孩子的母亲为她介绍了一位男朋友，起先是同意的，等他俩谈了一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女孩子的母亲又不同意了。女孩子的母亲生了四个儿子，但她爱骂人，在家经常听她骂她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而且有的人还悄悄地骂她喜欢偷汉子。不知是真是假?他有个大儿子是个演员，二儿子却是个瞎子，另有两个儿子长得也都比较帅气，都在读书。他们有着多么狠心的母亲啊!听别人说，那晚上于夜深人静之时，有人曾听见有女孩子的哭泣声，却没有人出来看一看究竟。冷若冰霜的日子，竟也遇上了冷若冰霜的邻人，她在天堂里会咒骂呢?还是会切齿痛恨呢?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她应该是有的。
后来听人说，尸体运到太平间，验尸完了后，竟然还进行了解剖，原来已有身孕了。那个年代里女孩子是多么害怕怀孕啊!她那短暂而又美丽的青春就这么结束了，多么叫人可惜啊!我之所以把这个故事写下来，那是上世纪1976年早春留给我的记忆，在开放的当代中国也许会给人们有一点启示吧!
2009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