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逃。那个冬天的早晨，下了很厚的雪，我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爬起来，爸爸为了一些事在数落我，不想理会，我捂住耳朵准备把昨晚的美梦继续，可惜他的嗓门实在太高，我无法在自己的世界神游。于是情绪爆发，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脚跳到冰凉的地面，胡乱套上衣服，迅速拉开门冲了出去，光脚丫子踩在积雪上的感觉就和心一样冰凉，但有悲伤的快感。身后是爸爸焦急的声音，你要去哪里？心在那个时候应该是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觉得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爸爸赶上我，拉住我的衣服。我不反抗也不挣扎，那一刻，我居然笑了，笑得单纯甜美。我说，我去奶奶家。爸爸被我诡异的平静打败，他轻轻说，换上鞋袜再去吧。失眠，其实不是从二十岁开始的，在更小的时候，在月光下为一个少年写信的时候，我便开始失眠。有段时间，我整夜无眠，下雨的时候，担心房子的地基会塌，下雪的时候，害怕积雪压跨房梁。月光温柔洒进房间的时候，我想我要不要在这个夜晚出走，翻过几座山，应该就是温暖的地方了吧。这样的阴谋我酝酿了一次又一次，却在无法不顾一切的现实中一次次流产。十六岁，终于有机会出走。而几年后别人问我出走的理由，我笑着说，因为爱情。很多时候，爱情是一个逃避解释的借口。一个人总是容易孤独，选择婚姻是因为需要一份慰藉。多年后我明白，日久生情生出来的绝不是爱情。很多个失眠的夜晚，看着身边这张熟悉的脸，我却有悲伤的陌生感。我无法理解他的人生理念，他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轻微抑郁，严重头痛，为什么害怕人群，害怕黑暗和寂寞。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除了吃饭和睡觉，各不相干。灵魂上没有相通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去爱，既然不能爱他，又怎能要求被爱。很冷，身体和心灵都很寒冷。潜意识里，身体开始拒绝拥抱。我听到自己的皮肤发出寂寞的声音，还有蚀骨的寒冷。我用电热毯取暖，但心里的那些寒冷是没有爱情取暖的。我又一次想到逃离，我害怕自己在这样的生活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