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年代的老魏

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且不说十年浩劫所造成的政治上，经济上的损失，就说说当年人们那些无知的作法、特别是经常上纲上线的揪斗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荒唐的有趣、可笑。老魏就是那个荒唐年代的一个代表。
当时农村的造反派成员，有的是好吃懒做的二流子（此类人被称之为“高级社员”），这些人多是干将、打手；有的是想借此出风头，想闹个干部当当；有的是运动以前挨过干部的整，运动一来，借机报复；有的与他人有矛盾，吃过别人的亏，借机泄私愤；有的则是宗族之间互斗多年，早有仇恨，借运动之机，以报宿仇……总之，大多怀着个人目的，去整别人。有的人势大，整了别人，没人敢呲呲牙缝；有的人则整过别人，转眼之间又被人整。我说的这个老魏当时就是我们大队的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经常挨批评的二流子，名字叫魏喜。
文革来了，他为了表示忠诚，把自己名子改成了"魏敬毛"，每当人们叫他名子时，就想到名子的谐音，都偷偷的乐。有位老人暗地里说，"这哪是忠诚呀，这纯粹是他妈扯王八犊子"！
由于他带头“揭发检举”曾经批评过他的大小队干部有功，被提拔为大队治保主任，兼造反团团长。每天他都都忙于到公社参加或者在大队召开各种各样批斗会，老魏整天脚打后脑勺子的忙了个不亦乐乎。一时间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当“四类分子”、大小队干部被斗过了，运动正值高潮，战斗正未有穷期，老魏岂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便挖空心思寻找批斗对象，以扩大战果。合该我们屯一位张姓社员倒霉，和兽医站一位师傅学了几天劁猪，一次和生产队长因为发生口角，最后两个人打到了一起。老魏知道后欣喜若狂。把张姓社员上纲上线收拾一番后，定性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坏分子。然后便召开全大队批判大会，批判大会设在小学操场，声势虽没那么浩大，也有二三百人参加。批判会由老魏亲自主持，讲完国际国内形式以后，引用了几段ling袖语录，然后高声喝道：“把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坏分子张某押上来！”张某便被民兵用枪押上台来，胸前挂着写有张某名字、打着红叉的牌子。随后是运动积极分子宣读批判稿，积极分子读一段，便有嗓音宏亮的人带领群众喊口号，先是喊“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然后是喊“打倒坏分子张某”、“张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会场上的群众，跟着振臂高呼，吼声如雷。然后是老魏继续讲话，他的声音高亢，咄咄逼人，说的虽是方言土话，虽然有的话不着边际，但其气势、其韵味，却颇似广播里的大批判腔。
记得有这么几句话：“正在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下。你打骂队长、还劁猪搞资本主义。你这是‘坐山观虎斗、趴河看水流’你比地主还要坏。”多少年我也没弄明白这句话是啥意思，后来我当大队长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问老书记，老书记说：“他那是碗叉子揩屁股——用词（瓷）不当。”
老魏一番慷慨陈词后开始严厉的质问：“张某你要老实交代你的罪行！我问你：你为什么去劁猪？”张某说：“我是跟着师傅学（读xiao）手儿（学徒的意思）。”老魏大声喝道：“小手儿？小手你一撇子把队长从草垛上给周下来了你还想长多大手儿？真是癞蛤蟆上煎饼烙子（做煎饼的餐具）——把你美滋溜一下子！”“我再问你：你出去劁猪挣了多少钱？张某回答：“我和兽医所的师傅一起去的，我没要钱。”老魏说：“啊——你他妈还成了善人了！烧报纸上坟——你糊弄鬼那？低头！”上前把张某九十度弯腰的头又往下按了按，又接着批判。记得有这么两句：“你是叨木冠子（啄木鸟）落乌卢把（辘轳摇把）上——你还拨弄鸟那？七字加两点——你还撅尾巴抖那？批判后老魏领着民兵，押着张某在全大队五个自然屯游街了三天。
文革结束了，老魏又当社员了，当然名字也就又改回来了。
老魏的故事再次说明：如此荒唐的年代，一群如此荒唐的人物，若演不出荒唐的闹剧来，那才叫真正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