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牵牛花

儿时，在安徽池州读书。那是个江南小城，学校在县城边上，背山。山坡上，有几排非常古朴的平房，隐在绿荫深处。一条蜿蜒的石径，是唯一与山下贯通的道，百米深。道边，长着很茂密的灌木。上课之余，我爱在石径上散步。有时干脆找块石阶坐下，读几页书，想一些没头没脑的心事。年轻的心总有点孤傲和任意。
平房最里的一间，住有两位老妇人。看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却都喜欢养猫，三五只，承在膝前“喵喵”的撒欢，肥得像现在电影里的加菲。也喜欢种花，洗澡花、指甲花、鸡冠花，拥挤在屋檐下。只有牵牛花，被安在篱笆旁。屋后种了几洼的青菜、萝卜、番茄，绿着红着。篱笆上，蔓生的牵牛，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花，也不伶仃。看到，会想起童年的歌谣：“竹篱下，有棵花，什么花？牵牛花。牵牛花，真笑话，不牵牛来牵喇叭。”
轻柔润洁的花朵，靛蓝的娴静，茜红的活泼，还有花瓣上滚着白边的，很浪漫。把赏完，总要牵几朵回去，插在玻璃杯里。有一种凄清寂静的美。
二十多年后再回首，心却有些忐忑。
果然，繁茂的绿不见了。山成了翻垦过的黄土坡，密密的种了些板栗和桃梨。石径裸露无遗。人已去，房亦塌，没了猫们的声息。只剩下一面断壁残垣，漠然地沐着风。大把大把的狗尾巴草，在边上，恣意摇曳，没心没肺的样。
所有的记忆，一点点被剥离。心里只剩下，一波波涌来，又散去，疼痛的潮汐。
眼波滑过，突然发现，乱草丛里，蓝盈盈、粉嘟嘟的牵牛花，居然还在。单薄的花，低下身，哗啦啦泼撒在乱草上，像覆盖的花毡。一朵朵绽放的花，像天使的笑，纯真如昔，艳不可近，纯不可渎。使我惊艳，让我留恋，如一丝温暖在我心弦上拂过，足以让敏锐的心颤栗。
　而对着满眼的牵牛花，我欲泪落。是感动，感动花儿漫长执着的等了我二十多年。就算四野无人喝彩，就算，顷刻便是幕落花凋，也甘心拼了全部，演好短促的一生。我想，牵牛花要能散发点香味，将是完美无缺了。“柔条长百尺，秀萼包千叶。不惜作高架，为君相引接。”是宋人笔下的牵牛花。此刻，牵牛花依旧不曾吐香，却已将我的记忆，承接得完美无缺。
早开的牵牛花已结了籽，黑黑的，绿豆大小，三角形，有点像竹叶菜的籽。我随手收了些，明年，让它们拥满我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