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狗的对话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回来呢？”
狗：“是的，二年前我在追捕一只猎物的时候跌进了悬崖。从那时起我就死了，这二年里我一直在尘世外的河流里四处飘荡，我的小船早已破旧不堪，而且还在一次风浪里折断了帆，我就此失去了方向。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就这样飘呀飘呀。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大海，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为此我暗自庆幸了好久。可突然有一天，我看见了岸，看见了丛林，看见了人类，我那颗早就安静下来的心又一次在胸腔里跳动。我曾经轻蔑地注视着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其实我自己也经历过，幸运的是我逃脱了.而如今我又回到了这块土地－－我生活过的地方。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岁月，想起了在我一生当中陪伴我的最无与伦比的伙伴－－猎人，这可怜的人多少年来与我相依为命，而如今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世上，我真不知道没有我他是怎么生活的。我忽然想看看他，看看他是否苍老了很多呢。”
“呵呵，你还是象年轻时那么天真，你看看这片土地，充满了生机，人们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你的那位猎人同志，他现在过的很好，在经过短暂的失落之后，他已经有了一条比你强壮的多的猎狗，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去打猎呢，他的猎枪擦的锃亮，脚步是那样矫健。你一定要去打扰他们吗？他或许早已把你忘记，只有傻瓜才会为消逝了的东西浪费时间和感情。你的死是一个错误，可是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应该回到你的小船上去，那里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其实我的死不是一个错误，更不是一个意外。反正我已经死了，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是我自己跳下悬崖的，因为在我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呵呵，我这么说你可不要误解我是因为这个才那样做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傻呢。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下去吗？因为我是一个骗子，一个罪人，尽管我看上去很善良，从来不会去伤害别人，而实际上我也是这样的，恰恰因为如此，我的罪恶就更深重，我这样说你可能难于理解，但这是事实。我自始自终都在欺骗，一开始我就是通过不正当的方式来到猎人身边的并获得了他的信任。从此我们不再孤单，相互温暖，我陪他说话，为他歌唱，但是我忽略了自己是一条猎狗，我很少为他捕获猎物，因为我天生就缺少狗的秉性，我的牙齿不够锋利，不象其他狗那样可以很轻易地咬穿骨头，我的嗅觉只能勉强分辨出身边几米范围内的气味，更要命的是我跑不快，有一回冬天，我追赶一只野兔，后来兔子的脚印被雪覆盖了，我独自在雪地里坐了半天。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们没有任何改变，猎人已经不再年轻，他那额上的皱纹与其说是风霜的印记，不如说是我用刀一点点刻上去的。我知道这把刀就握在我的手里，可是它象是被施了魔法，我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把它扔掉，仿佛它与我已经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要做到这一点，只有用最直接也最彻底的方式。说到这里，你是否能够有一点明白呢？”
“嗯。可是你为什么不再去寻找一个村庄呢？”
“与人类打交道这么多年，我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没有人需要我这样一条老狗，就连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用石头招待我，尽管我也会装腔作势地朝他们叫几声，但我还是很快逃得远远的。我这样说你可不要以为我心里一定很仇恨他们，不，一点也不，我对每一个人都充满爱意，因为这个世界就是由他们构成的，而这个世界曾经接纳并养育了我。”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呢？后悔你的活过或死去。”
“后悔？这不好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可不许笑我。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死去，天堂和地狱的大门都对我紧闭着，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善事所以我进不了天堂，而我本性也不是一条坏狗，我心里没有恶，因此地狱也拒绝了我。我一直在生和死之间徘徊，前些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声音对我说如果猎人在我跌下悬崖的地方连吹三声口哨，我就会活过来并回到他的身边。我的梦一向都很灵的，我坚信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使是关乎生死的大事。所以我就在等待猎人的口哨声，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看吧，我会把以前在他额上刻下的皱纹重新抚平。”
“如果猎人不吹口哨呢？你要永远等下去吗？”
“也许不会。那样的话就象你所说的我就不必再打扰他了，我的小船就停泊在岸边，我会放心地心满意足地离开，不会惊动任何人，从此无牵无挂。一想到这，我几乎都不想掩饰心中的喜悦想大笑二声呢，你肯定也替我感到高兴吧，呵呵。”
“当然。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就是猎人让我在这等你的，他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他托我转告你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希望你好自为之，永远不要再回来。”
“好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