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游戏

在家乡农村，孩子们的游戏可谓是丰富多彩的。其中摹仿打仗的游戏最吸引人。记得小时候我们最是喜欢玩的是打泥仗。秋收之后，在月朗风清的夜晚，这个村的一群孩子与另外一个村的一群孩子便不约而同地来到一条小河边，这个村的在这边，那个村的在那边，如同两军对阵，然后一声令下，一场战斗便打响了。
两个村的孩子打泥仗，并非有仇，只是好玩，所以大家都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得伤着对方。在相互攻击的同时，不得使用杀伤性武器——石头，只能用泥巴和禾墩。晚稻收割以后，田里不干不泞，踩上去软软的。这样的场所是最适宜当作战场的。
小孩玩的是小游戏，大人玩的则是大游戏，那就是战争游戏。
游戏之大者，莫过于拿皇位来说事，孙猴子说“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不过是凭它有七十二变的本领说说大话。一般的人，是不敢拿这个开玩笑的。即使有，也只存在故事或传说当中。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刘耀中，刘耀中，皇帝不做做长工。”说的就是顺治四年（1647）春，本乡人士刘耀中据寨起义的事。这次起义规模并不是很大，虽然说杀乡兵100多人，最后还是被赣抚刘武元、总兵柯永盛所镇压；可以说这只是很小的一次农民运动，根本就与皇帝扯不上去关系。但后人根据此事杜撰的传说就要与皇帝联系起来，这就颇有游戏的味道了。关于这个传说，说得十分邪乎。正如陈胜、吴广起义有狐鸣“大楚兴，陈胜王”的神话，刘耀中起义也有鸟叫：“刘耀中，皇帝不做做长工！”的传说。此外还有“斗笠当锣敲、犁耙向上游”之离奇之事，至于刘耀中造反的兵器更是神乎其神，生于荒野的芒杆居然是神箭、普通的豆子黄粟竟是神兵天将，活脱脱一个神话传说。传说总是传说，虽然说得神乎其神，却离不开传统的桎梏。如果让金庸来写或者今人来戏说，肯定百转千折、峰回路转，繁花似锦，让人回味无穷，欲舍不能。前不久回到家乡，到一个朋友家，他家便在刘耀中这个屋场叫摇钱。他可以说是刘耀中的后代。在他的果园里拾到一些老鼠屎般的东西，朋友说这就是当年刘耀中造反时的能化作神兵的黄粟。把这东西给鸡吃，居然吃得很香。
我的家乡龙南黄沙乡，虽然人口稀少，地处偏避，但似乎就自古有好玩游戏的传统。刘耀中传说中说的还算是比较小的，族人蓝斌玩得却大了。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他与广东三浰（今广东和平县浰源乡）池大鬓等人率起义军500余人，连续三次夹攻龙南、信丰、安远等县。义军声势浩大，英勇杀敌，起义延续一年多。次年正月至三月初，巡抚赣南都御史王守仁率兵镇压起义军，共破起义军38个据点，杀死起义军官兵2700多人，荒郊野岭尸首遍地，血流成溪。王守仁在《平畲回军》中说：“处处山田尽入畲，可怜黎庶半无家。”
“畲”指的是我畲族人，据说刘耀中起义也有我畲族人，民间至今口头流传“刘耀中率众造反，僭称王号，耀中为皇帝，蓝姓人做军师”的传说。
这两次起义，我的族人都参加了。然而翻遍了族谱，却不见他们的名字。原来，每次起义后，族人怕牵连，把他们“铲谱”了。虽然他们从族谱中消失了，但他们却留在了青史之上，让更多的人记住了他们。
在近代，战争游戏越玩越大，我的家乡也未能幸免。我爷爷的两个兄弟因为参与这场游戏而先后到了台湾。乡人刘仲荻系国民党陆军中将，他最初的发迹也是在家乡招募到几百名新兵，在东征时进攻广东惠州时因英勇善战而逐渐崭露头角，这才平步青云，成为二十三军的军长。不过我爷爷的两个兄弟并不是刘仲荻那次招募新兵而入伍的，是解放战争时抓壮丁抓去的。据我奶奶说，当时抓壮丁时，我爷爷五兄弟都去躲藏了。我爷爷在小河边的灌木丛中躲着，还是被抓着了。但我太奶奶最喜欢我爷爷，于是就让大爷爷顶替去当了兵。而后不久，我二爷爷也当了兵。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年，等到有了他们的消息，我大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二爷爷回家过一趟，不久也客死在台湾。
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在野外玩这样的游戏了，大都玩网络游戏。但网络游戏也是少了不以战争为主题。最早有红警，现在有三国、反恐和魔兽，都离不开战争与撕杀。在虚拟世界玩玩游戏并不伤大雅，如果搬到现实世界来，如希特勒，遭殃的就只有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