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数落花:那丫
作者:达业时间:2025-03-20 18:08:09热度:0
导读:初见那丫,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初夏。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学校管理很不规范,只要老师有事,想放假时就可以随时放几天假。放假了没事,母亲说:“几年没去了,去看看你三姨吧。”所以我就到了几十里之外的三姨家。那时
初见那丫,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初夏。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学校管理很不规范,只要老师有事,想放假时就可以随时放几天假。放假了没事,母亲说:“几年没去了,去看看你三姨吧。”所以我就到了几十里之外的三姨家。
那时节刺槐花开正盛,落雪般铺满故乡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五月槐花不似春花那样儿娇艳得有些羞涩,小家碧玉般羞羞答答;槐花开时简至就是一种花季成熟后怒放的浓艳或香艳,似是不再扭捏作态的风流少妇,百媚毕现,宛若佳人里脂香飘逸的香姐,任谁都想亲近一把。沛然不及间,你就被淹没在花的海洋中,浸润在槐花四溢的香甜气息里,醺然欲醉,心情也随之而四散飘飞,遥向花深不知处,无踪无迹。
那时的我,尚不知弹剑,不过一藉藉毛头儿小子而已,傻傻地,但人虽幼小,置身于花海香云中,心情亦不然散淡地四逸滥飞。正立身于三姨家门前的槐花荫下胡思乱想,那丫便肩扛着一大筐割回来喂牛的青草,小腰肢扭呀扭的,从东南方姗姗而来。装草的那筐太大,肩膀以上的部分全部被其遮去,只是从上衣的颜色及小胳膊小腿小腰肢,可以初步判定是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肩上的草筐差不多有五、六十斤重,压迫得她走路的步法有些变形,怪怪的;愈行愈近时,分明听到她一声声浓重的呼吸;身体还没能很好地发育,所以谈不上什么招眼的曲线及韵致,仅有的肩膀倾斜、屁股扭动和小腿颤抖几个有点儿曲线的部位,也是超负荷的劳动重压强加给她的。我看得心里一酸,眼中有泪水浸出,马上有种走过去替她扛的冲动,走了两步,没好意思,又站住,怔怔地望伊。可能是感觉到有人吧,她走过我身旁时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瓜子型的小脸庞上汗珠密布,红红的,象刚洗过桃花蒸汽浴,皮肤不算白皙,但很结实,很健康,也很细腻。看到我在望着她,便冲我笑了笑,赧赧地,我便也回之一笑,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步履蹒跚地走向槐花深处,我便在心里告诉自己:将来我要讨老婆,就要娶个这样儿的,一生一世,我为她遮风挡雨。
此后的几日,那丫常到三姨家串门儿,虽然从来没理我,我知道她跟我一样,也一直偷偷在看我。她住三姨家西边不远,常到河滩里放牛,所以我便也常常有事没事地溜到河滩上去。那一天看她在河边坐,我也凑到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脱了鞋子,把一双脚丫子浸泡在河水里,享受着那份清凉的濯涤。良久,我问她:“你多大?”她侧头四下看了看,才回答我:“十三。”我又问她:“你咋不上学了?”她倏地回过头去,双肩便开始颤抖,明显是在啜泣。我最怕女孩子哭,又不知道该咋办,不一会便急得满头大汗,憋了半天,冲她吼了句:“不能哭的!”那丫吓了一跳,转回头望着我,愕愕地。我又凶巴巴地问道:“你哭啥?”可能是过于吃惊吧,她这一次回答的倒最利索:“俺哥不叫我上学了,让我放牛攒钱给他娶媳妇。”要是在今天,我肯定会去找到她那混蛋哥哥揍他小子一顿,可在当时我也实在没啥辙,只有傻愣愣地一屁股坐下,蔫蔫地,再也没说一句话,眼中全是眼泪,哗哗地止不住。伤心够了,我无奈地叹息一声黯然离去,她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我,一步步走入夕阳里。
后来,陆续从三姨口中探知,那丫父亲去世早,现在哥哥当家,三十多岁还没娶着媳妇,所以不让那丫上学了。当时说起过她的名字,可是我忘记了,只称之为那丫,一直留在我深心里。心里喜欢那丫的事,当然没对三姨提起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听说她已经嫁人了。
此后,我便把那丫一直尘封在心底的某处角落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虽久已尘封,却从未忘却,不即不离,只是偶尔在无人时翻出来泡一壶酒,泪眼朦胧中喝醉自己。
三年前姨家老丫头出嫁,又见到三姨时,我把此事当个笑话讲给她听,听完后她瞪着眼睛埋怨我:“你个楞小子,那时候你咋不说哩,我要一说,这事肯定成。她命苦,嫁个男人不争气,整天在外边胡混不回家,听说都进过几次公安局了。”我听了,只有暗自唏嘘叹息,那时我只有十多岁,这事,咳,能说吗?
去年三姨又见我,带来了那丫更新的消息。三姨说:“前几天你稀罕的那丫头回娘家,我对她说起了你,我没说完,她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儿地,哭完了,就骂你,说你是个该挨千刀的!她说她也喜欢你,从来就没有忘过你!这些都是命,命啊!”
听完老姨说的话,我再也无语,不盈,也不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