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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清晨,我从无梦中醒来,尚闭着双眼,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你——十八梯。何以是你?你只是由石梯砌成,你只是一堆石头,你连人的情感都没有……破败,再恰当不过的词语用来形容你。A镇街上已经找不到像你这样
清晨,我从无梦中醒来,尚闭着双眼,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你——十八梯。
何以是你?你只是由石梯砌成,你只是一堆石头,你连人的情感都没有……
破败,再恰当不过的词语用来形容你。A镇街上已经找不到像你这样破旧不堪的地方了。它们被拆掉房屋,掀开地表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它们平地建起座座新房的时候,你还在这里;一大群人入住新房做起红红火火的生意的时候,你仍旧在这里。人们赶着热闹离开,而你因破败而得到安静。
梯边很顽固地躺着一簇破木屋。小青瓦还规规矩矩地盖着,但是规矩下面却是怎样的难以想象。木屋本是一排商铺,开着一扇扇木窗,而此时的窗只剩下框了。屋里黑暗的很,一个人穿过窗框往里望,不由得心悸。天气好的时候,木屋稍微明亮些,倒能让人看得更清楚。潮湿的地面,三三两两躺着残瓦片的尸体,浑浊的墙面尚有一副挂画,只是早已模糊,只能看出点蓝色来。木屋已被掏空,屋主也不知去向,大概早已找到了更好的住处。此地是绝不能久留的,像我这样想象力丰富的人,会被自己恐吓住的。比如屋里黑暗的角落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抓了去,比如屋里藏着一群为非作歹的人对我施以坏手,比如突然溜出一条蛇来吐着它长长的信子……
然而,走到阶梯的尽头,我又是不甘的,总忍不住回头望望这木屋,望望这石梯。
这里诚然不是人的所在,却是鸟和猫的天堂,屋顶、墙脚、石梯早成了它们漫步的乐园。我羞愧难当,倒还不如一只鸟、一只猫了。不过破屋和石梯完美组合,虽然破,却显得静谧,这大概是我老爱驻足观望的原因吧。浮生岁月,是难有这样的享受的。
曾经,十八梯是多么繁华……
也许有无数个像今天这样清晰的清晨,一个脱离脂粉气的女人,梳着整齐的秀发,精神抖擞,却又安静地打开一扇扇木窗板。打开的声音质朴,而又真实,就像生活的味道。木屋里又传来一阵小儿的啼哭,女人赶紧慌乱地放下手中的窗板,三步两步地去轻哄可怜的心肝儿。另一家商铺也开了,听到小儿的哭声和女人的哄声,忍不住要打趣地说两句。说的这个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定是很友好的邻居。再过一会儿,行人多了起来,他们在石梯上来来往往,在商铺前驻足观望,讨价还价。有牵着小孩的,有背着背篓的,有提着一大堆东西的,有抽着叶子烟的老人,也有梳着精致发型的少妇。于是石梯开始沸腾起来、欢快起来,就像一场幸福、充实的梦。
曾经,十八梯是多么温馨……
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应该在石梯你的亲柔呵护下缓慢地走过,被丈夫打骂过了出来排遣心酸的妇人应该徘徊在你十八梯温暖的心路里,走丢了的小孩啪嗒啪嗒应该流了两滴清澈纯真的泪给你。或是情人,相携而去;或是忙人,大步而过;或是小儿,咿呀学走;或是我这样的过客,轻挪慢移。
你和旁边的木屋一样,芳华已逝,破旧得让人心疼。你曾那么安静地,让人踏过你的身躯,不只是脚,还有无数的车轮;你曾那么坦然地,承受世世代代累积下来的力度和重量;你曾那么大气地,任暴雨冲刷,凭骄阳曝晒。多少把你糟践的事实,一次次不留痕迹地伤害着你,而你却是干净的、坚硬的,仍旧从容淡定,不显半点痛苦。究竟你是为了什么呢?终于,时间为你留住了伤痕,作为控告世人和风雨的证据。你一点点地被磨损,最终每一级的中间凹陷下去,成了一个个浅浅的槽了。可你丝毫没有痛苦过,在一个黄昏的时间,我走在面目全非、伤痕累累的你的身上,轻轻地踏过每一级凹槽,感受一级一级的下陷,仿佛感受到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是残忍成全了你的凄美。你用你年年月月的损失对我说:我,本是石梯,我,本在这里,我,本应被踏过,我,本善良……
在你怀里的时候,你是一位和蔼得让人心碎的母亲,你的安静,抚慰我一世的浮躁和沉郁。奇怪的是,走过你,回眸之际,却看你光滑的痕迹,温婉如水,雨后青苔慢现,到底是一个贤德、安静,又美丽无双的女子。再看两眼,又觉得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你,十八梯,一个朴素、特别、古色而又古香的名字。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让我割舍不下的石梯。你就是你,谁给你取的名字啊,你知道的,我有多么喜欢。
听老人说,你的名字就是你的特质,名如其梯,你是由十八个阶梯而得名的。于是,我从最低那一级细数上去,一、二、三……十六、十七?我慌了,难道是我数错了?于是,我又像孩子一样,从最高那一级细数下去,一、二、三……十六、十七。仍是十七级!想来是误说了,心里颇不是滋味。于是,我又问老人,为什么只有十七级呢?老人像回忆古老而又遥远的故事那样说,本来是十八梯的,结果被人弄掉了一梯。
刹那间,我心痛无比。是谁修建了十八梯,是谁给它取了名副其实的名,是谁又毁掉了它的一部分,是谁成全了它的美丽又残忍地破坏了它的拥有?我又更可怜十八梯了,如果以前是可怜它的破损,现在就是可怜它不怎么被人发现的残缺了。也许在不被众人所知的情况下,它在许多个黑暗的夜里独自抹着伤心的泪。而这种心酸,所谓的有着丰富情感的人是不会懂得。安慰它的也许只有那木屋了吧。
十八梯,有多少日夜、多少风雨、多少年轮已经无从考证了。我只知道,它是A镇最老的,虽然还有比它更老的一百多岁的古榕。但是榕仅供人瞻仰,而你更实际,始终如一地做你的石梯,做你路的本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比古榕经历得更多。
当所有的都除旧布新,一代代逝去,一代代新生,你仍旧在这里,不离不去,不移不弃。风云变幻、时过境迁,你仍旧在这里,安静、踏实地做你的石梯。当所有的地面都翻过新,打上混凝土,多么庆幸你仍旧在这里,还保留着看不见的但一见你就能想起的记忆。比如,小时候,迷了路,曾经过你的怀里,而记忆又那么模糊,心又是那么疼痛。感谢把你留存下来的人。这样我才可以在孤独的时候凭窗凝望你,在忧郁的时候漫步经过你,在悲痛的时候驻足感受你。你也许不知道,我是多么依恋你。生之痛,在你坚实的臂膀和数年的风霜里,不仅可以得到慰藉,也更显得不值一提了,于是人就变得豁达了。
但是我又日日夜夜地担心着,担心着有一天你的安静、仁慈会害了你。毕竟你只是石头,在叫嚣着要征服自然的人类眼里,你只是石头。你是卑微的,你是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