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行为艺术

皇王有道天心顺，做官清正民自安。这是一幅对联，贴在我家外门上，是父亲写的。在我眼里，它是父亲的行为艺术。
自我记事起，好像门前就贴着这幅对联。似乎从没换过。我也纳闷父亲为何对这两句话情有独钟。后来研究出一点，对联里含着我的名字。你看，每句第四个字连一起就是“道正”。父亲是有文化的人，在村老一辈里，除了我大爷做过市委领导和乡长是大学文化。剩下的最优文化的人就是父亲了吧。听母亲说，从他们结婚时候，父亲就帮着全村人写对联。那时候穷，买不起，也时兴写的对联。父亲一写对联就兴奋，不吃不喝从天明写到天黑，也不要任何报酬，碰到孤寡老人，父亲还亲自掏腰包买红纸写好对联送过去贴上。母亲说父亲透着傻气。
父亲不傻。从给我起的名字就看得出来。孔子曰：有道而正也。“道正”蕴含着父亲的期望。父亲的行为艺术里都寄托着这种期望：皇王有道天心顺，做官清正民自安。既崇天心，又拜庙堂，诤言给皇王，希望万民安，当然还有对我的厚望。
也是母亲说的，这幅对联也惹过祸。因我家外门对着大路，这幅对联自然也引起很多人注意，流传深广。甚至惊动了镇里的干部。他们每次从我家门前过总觉得这对联刺眼闹心。终于有一天忍不过就找理由把我家门砸了。那时候我们姐弟几个从外地读大学不在家。镇里干部砸开门看见满屋子的奖状才知道这个小破院里出了几个大学生。而父亲要告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慌了神，发现老头不是愚民，就再三赔礼道歉。最后父亲心软，事情不了了之。
对联父亲一如既往，还写它：皇王有道天心顺，做官清正民自安。一直到近几年，农村的政策变好了，百姓的负担减轻了，我们姐弟几个读完大学工作能挣钱了，家里马上摆脱穷日子了。父亲才把自己手写的对联撤了下来，换上了买来的金光闪闪的印刷对联。
只是我，每次回到故乡，抚着门前的对联，总会忍不住流下泪来。我很怀念父亲的行为艺术，怀念那幅含着我名字的对联：皇王有道天心顺，做官清正民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