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一个人的浪漫里

肌体的不适搅扰了内心的宁静，它变得蛮不讲理，无来由地焦躁、纷乱。陆很解人意地把电脑让给我：“你随便玩吧！”就像一个大人对待一个为达到某种目的以各种形式捣乱、哭闹的孩子。“唉！”我叹了口气，“随便玩也是烦。我现在是站着也烦，坐着也烦，躺着也烦。”陆无言，他知道或许我最需要的是安静，于是走开。我握着鼠标漫不经心地随意点击，打开谢有顺的博客，最近的几篇文章是关于茅盾文学奖的。正试图静心看下去，一张凉丝丝儿的小脸儿贴到我热热的右脸蛋儿上。“妈——”一波三折的调儿，听得你的心转了三个圈儿。只要叫妈的声音这么温柔，那一定是有所求的。“什么呀？”我故作不解地问。儿子笑盈盈地看着我，用手指着电脑，指尖鸡啄米似的点动着，还不时蹦一下，作个鬼脸故意逗我。
反正是看不下去，于是起身让开，身后顿时爆出一声夸张的欢呼。
轻轻带上门，几步仄歪到外屋的铺上，拿一床小薄被搭了腿脚，斜倚着被摞儿翻看范晓波的《正版的春天》。别致的叙述，忧伤的情调，把我轻轻带回过往的时光。
暮色四合的农村校园，一株株树冠浓密身姿挺拔的杨，在春日便氤氲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散学后的院落清冷空旷，没有交流的青春孤寂荒凉。这种味道，萦绕在梦里，冬眠在记忆中。一点点气息相似的文字点染，它便瞬间苏醒，徘徊游荡在心的河床上。隔壁宿舍昏黄的灯光依然淡淡地洒在窗外的过道上，漫漫长夜没有结句的日记沙沙地响彻岁月的长廊，伙房里的水泥灶台，简陋的餐桌、板凳，一年一年，还是那个模样……心脏慢慢变得有些柔弱，一股热热的东西从眼底向外涌漾。如果，我也有范晓波那样的一支生花之笔，我一定，一定要为逝去的青春做一个奢华的道场。
那些青春的梦，青春的痛，那匆忙的脚步，奔走的身形，点点滴滴，点点滴滴，渗出骨髓。
白日，备课室里的闲谈是一支麻醉剂，不知道它规范了多少人对幸福的定义。白萝卜丸子的做法，购物的常识技巧，孩子的教育照料，婆婆媳妇的相处。如果说这些还可以丰富我的生活经验，大有所益的话，那么关于婚外恋、离婚的谈论就会令人陷入一种动荡、昏暗、杂乱的境地。对门单位XXX值班的时候，他老婆把他和一个女同事堵到屋子里啦，现在的男人就像红楼梦里贾母所说哪有不吃腥的猫啦，一位调走的男同事二婚娶了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结婚时学校参加婚礼的男老师如何瞪大了眼睛啦，等等等等。然后，已婚妇女一片义愤填膺，似乎谁就要抢了她的丈夫一样。我不能否认，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现实，但这些和我所憧憬的内心清纯的安宁，所向往的范晓波式的直达心灵的“在星空下交谈”，相去甚远。在明亮亮的现实的阳光照耀下，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身处前世。我可以认识现实，但我无法融于这样的现实。尽管走在人群里，我的脸上始终漾着微笑。那微笑给我的感觉，绝不像朝阳沐浴的粼粼池波，明媚，欢快，而更如一泓深潭，明澈的底层，是深沉的思考和巨大的沉默。
有时候，我会感到累。那种累不是肌肉积聚乳酸过多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而是对现实的认识每深刻一分，远离梦想的痛苦就增加一分。这种深深的失望，是一把锋利的剑，凌厉地削斫简单的快乐。我到达不了梦境，也不愿趋附于现实，只好读书，写字，游走，活在一个人的浪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