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琐忆(一)
作者:石犝时间:2025-04-11 23:16:07热度:0
导读:童年是人生由纯粹走向混杂的开始。记忆写在一张白纸上,所以特别清晰——题记浸潭河从土坝子后边弯过来,迎面撞上对面的山脚,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河流在这里一个短暂停留的结果使得这里的河水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深
童年是人生由纯粹走向混杂的开始。记忆写在一张白纸上,所以特别清晰——题记
浸潭河从土坝子后边弯过来,迎面撞上对面的山脚,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河流在这里一个短暂停留的结果使得这里的河水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深得多,“潭”的本意也由此而来。当河水从山脚掉头东去的时候,在河水与山脚之间遗留下一片相当开阔的沙滩,那是浸潭河为我和小伙伴们准备的最好的赠礼。整个夏天,我会把所有时光都留在沙滩,巴望着与河水最为亲密的接近。
沿沙滩顺着山脚往北,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清晨或者黄昏,灌木丛是可以找到甲鱼蛋的地方。扒开沙堆,三、两甲鱼蛋在沙砾下面窝着,圆圆的,灰白色,铜钱大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些蛋卵由谁首先发现是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因为数量有限,争执在所难免。最后的裁决权当然是我,因为我是军长。在我们这里,团以下的建制是没有的,最小的官也是团级干部。军长的职责不仅要平息争吵,分配任务,还得对大家一天的活动做出合理安排。记忆中,最为激烈的争执发生在对于下面这个问题的不同观点上——河对岸马路上的汽车上坡时,开车的人(不知道那叫司机)是不是比在平地上需要用更大的力气。这问题有点像“孔子辩日”,只是几千年过去了,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孩子仍然对于今天看来司空见惯的现象保持着足够的好奇。汽车对于一个乡村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件无比神奇的事情。对我而言,开车的人肯定力大无穷,聪明过人。推动汽车前进的不是发动机,而是司机。所以我的意见很明确,汽车上坡时如果开车的人不花更大的力气,为什么汽车会那样声斯如喘?为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常常会游过河去,光着身子在路边“呼叽呼叽”地为司机加油,尔后跟在汽车后面跑出老远。
做军长的好处很明显,比如找到的甲鱼蛋应该分我一份,从水里上来后他们有义务帮我把裤衩在河滩上晾晒干净,自制土炸药时帮我预备好原料等等。我一直认为,我们自制的炸药是人类历史上一项重大的发明。把从僻静的墙角刮下的腐生物——就是硝盐——配上炭末、锯木屑等混合在一块,包好,压实。最大的困难是成分的混合比例不好把握。实验时如果不小心走火,窜起的浓烟,往往劈头盖脸被熏得一团漆黑。真正炸响的那一刻可谓惊天动地。试验爆炸的地点当然是在河里,在事先放好饵料的河坝子后面。点着引线后猛然掷向河水的那一刻,大家捂住耳朵趴在沙地,大气不敢出。一声闷响过后,随着冲起的水浪,便有小鱼被抛上岸边,于是大伙呼啦啦一起扑进水里,去收获这份巨大的幸福。这土制的炸药虽然威力不大,但危险仍然不小。主要是引线的长短和投掷时间不容易掌握,有几次炸药刚出手就在空中炸响了。我们全被吓哭了,蹲在地上半天不敢爬起来。那以后,在河里捕鱼的方法便换成了使用药水——一种由称之为“鱼藤”的藤本植物的分泌物调制的渍液。不知道这是谁最先想出来的办法。人类的大量活动很多是经验的组合,不明其理,却深知其作用。中国人世代居住在同一个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许多经验一直停留在对现象的捕捉上,很难上升到理论高度,却永远不会影响到这些经验的传承和运用。
夏天有雾的早晨,太阳从东往西,把阳光照上河中央的礁石,我和小伙伴依次下水,将药水注入石缝,等到渔翁的小竹排出现的时候,我们便同竹排上的鹭鸶一样轮换着将被药翻的鱼儿捞起。这种办法危险性相对少多了,最大的担心当然还是河水本身。出于安全考虑,大人们总是要设法让我们与河流保持必要的距离。在我的记忆里,对河水最初的恐惧源于女鬼的故事。那是一个在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于河水中殉情的年轻女子的故事。故事在母亲的讲述下留给我的那份持久的好奇与恐慌,陪伴我走过了在乡村的大部分岁月。它让我无数次地呆望着那潭碧蓝色的河水,在每一个黄昏时刻心怀梦想,期待着女鬼的出现,而把应该属于童年的欢乐抛在了脑后。
从此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把戏水的地点改在了土坝子里——一个由制做砖瓦取土而形成的巨大泥坑中。记得起先由四五个孩子搭起人梯去试探水的深浅,结果相当令人吃惊,几个人依次踩在对方的肩膀上沉入水底,水面仍在最后一个人举起的手臂之上。毕竟场地太小了,游泳的功夫施展不开,玩得最多的游戏是这样:从水底把淤泥尽可能多的捞起,然后从头部开始把淤泥抹遍全身,很快,一座精美的活泥塑就此诞生。淤泥经阳光晒过,僵硬得如同披了一身铠甲。就这样,大家一字排开,带着厚厚的泥垢躺在草地上,任风从耳边掠过,睁着眼睛观看远处湛蓝的天幕,天幕下,有云朵正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