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金鱼的死亡

题记：生命在疾驰着，生命在衰败着，生命像荷叶上的一颗露珠。——（印度）泰戈尔

鱼缸里只剩最后一条鱼了。我看它时，它已经死了。它也死了。只不过是死得最晚的那个。它就那样漂浮在水面上，干净的水，昨天才换的。它侧弯着身体，尾巴下垂，呈一个优雅的弧线。我没有立即扔了它，即便死，那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它不再游了，静静地，悬在水面上。
周末去公园钓鱼，是公园里的一个游戏项目。二十元钓十分钟，钓到的鱼都属于你，可以带走，如果有兴致，还可以买个鱼缸或鱼盒，附带买上一包鱼食。这个项目可以玩很长时间，而且大人小孩皆宜。其实真正钓鱼的是那些童心未泯的大人，小孩多数是在旁边协助或观看。
也有很多人只是品尝垂钓的乐趣，并不想把钓上的鱼带回家。所以，这次，我得到了很多的鱼。
在欣喜的同时我也有几分担忧：毕竟这么多鱼，能养得活吗？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这超出意外的惊喜和收获却莫名给我增添了一丝烦恼。我挑选了几条大的丢回水里，按照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有时候大鱼会撕咬小鱼。然后把一些长得比较难看的丢回水里，可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经过一番筛选之后，还是有十几条鱼被我带了回来，我特意为它们买了个鱼缸。家里还有很多以往剩下的鱼食，只可惜那些鱼食总没能吃完鱼便一拨一拨地死去了。
果不其然，在头一两天内，鱼便成群地死去。我想可能是我丢了一块饼干片进去。鱼是个笨家伙，它只会不停地吃，不知道饱的，所以鱼很容易被撑死。尽管我知道这个，但我还是比鱼更笨地让它们犯了致命的错误。我只好将它们打捞上来，丢弃在垃圾桶里。幸亏有几个不知是因为没抢到食物还是不贪婪，幸运地活了下来。我很为它们感到高兴。
可是没几天，它们也一条接一条地死去了。它们的数量就像火箭发射前倒数那样紧张而令人担忧。三条，两条，一条，天哪，只剩下一条了。它可寄托了我全部的希望。我赶紧为它换上新鲜的水，小心翼翼地喂了一点鱼食给它，看着它孤单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我想，它应该能活很长时间吧，因为它是最顽强的那个。
可是，我还是看见了它的死亡。在第二天清早。它就那样悬浮着，呈一条漂亮的弧线。我还记得它们在鱼池里欢快的情形，成群结队，游来游去，朝着鱼饵涌来，机警地躲开陷阱，一次次逃避着灾难。可是，它们还是没能战胜聪明的人类。在脑力搏斗中，它们输给了狡猾，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自己幼小的世界。它们从一个小天地进入了一个人类为它们设置的更小的天地。它们挤在鱼缸里，只能从缸壁的反光中找寻自己的身影或者同伴的身影，一次次撞击，一次次梦的破碎。那只不过是个幻影而已，只是它们不知道。我就这样看着它们愚蠢的行为，静静地看着。
死了也好。终归是要死的，从它们被钓上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和命运，无论如何是无法逃脱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从我以往的经验看，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可我为什么还要钓呢？为什么要一次次感受着欣喜和失落和悲伤呢？我一次次把它们迎接而来又默默送走，一轮轮的生命在我的手中颠沛流离。我似乎是它们生死的主宰，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是在享受这个权力吗？似乎又不是。其实这个权力反而让自己更痛苦。人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受着别人的伤害；可是一旦有能力了，他（她）就在伤害着别人。这是一个循环规律。鱼类似乎也难逃这个规律。自然界万事万物都难逃这个规律。
只有学会放手。或许这样才能让别人活得更好，自己也活得更好。
我会静静地倒掉最后一条金鱼。尽管不舍，即便它已经死了。它那优美的弧线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再见，金鱼，再见，愿你安好。在天堂，在人间。如果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