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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一切向前看的时代,“插队”是常见的事。新年的头一个星期内,“被插队”于我也一样地常见了。我到紫薇田园都市最大的一家小超市买菜,过秤时,被一个两鬓霜染个头低小衣着体面身板硬朗言语跋扈的老男人硬生生地插
在一切向前看的时代,“插队”是常见的事。新年的头一个星期内,“被插队”于我也一样地常见了。
我到紫薇田园都市最大的一家小超市买菜,过秤时,被一个两鬓霜染个头低小衣着体面身板硬朗言语跋扈的老男人硬生生地插队;我到唐延路海关对面的中国联通大厦底下买火车票,递钱时,被一个自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感觉超好唯我独尊的小女生反客为主地插队;我到学校三楼员工阅览室开会,发言时,被一个自觉年纪比我老资格比我大或者体重比我可观幸福指数比我优势生殖能力比我现实的年轻仔卖乖地插队。
我尚能理解插队者的快感。因为这绝不超过动物一级。这种事我早年也时不时干过的。我承认我也活在“人变兽,兽变人”这个要命的环节上,那么我也不能说自己就不那么“动物”了。但我的确只是用我早年的经验推导了一下现在的插队者的隐秘感受。可怜的是,因为果报的存在,当下我必须以“被插队”者的角色来谈论这样的话题。
“被插队”者是一个被损害者。我这样武断是因为我坚持据我自身的经历作判断。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对五年前的事仍然兴致盎然。我记得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在文章中批评老师买饭到学生那边去插队的事;我记得我作为一个老师被年长的同事接连着插队随即又被年幼的同事接连着插队的事;我还记得我给学生解释这些让人不屑或者轻蔑的事时所做的努力;我还记得这样的努力我自己最明白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每天都要吃饭,每吃饭都要排队,每排队都要插队。事实胜于雄辩。我作为一个老师无法释然,我的学生也无法视而不见。我无法释然不独因为我的学生很认真的牢骚,我学生的可贵的认真不独因为我无力的解释。那么,无论我,还是我的学生,已经成为被损害的人了。有一点还要补充在此,我没有告诉她,其实老师们买饭是从来不排队的。
一个被损害者会对这种损害作出反应,——如我,尚且要对五年前的事做一个笔录。我同情起一个被除了名的借读生来。我所带班上的一个孩子,在升入高中不到两个月时,买饭插队,被高三的一名借读生揪出放到,打了一顿。末了,这名借读生从此离开这所学校。这名被插队者以他过激的反应证明了他是一个可怜的被损害者。暴怒而暴力,难以控制,造成的损害够大了。我一面安慰被打的学生,教育他吃一堑长一智别再做类似的蠢事,一面同情另外那个可怜的学生。
那个可怜的学生,他一直认为他是正义的。他或者把自己看做如电影“炽天使”般的角色。然而他的确错了。他只是一个被损害者。当然,并不能说是一个偶尔犯规的高一学弟损害了他。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产生暴怒,而后动手打人,这冲动的指向,更应该说是“被插队”事件本身。在几千人就餐的公共场所,在瞬间的暴力中,这个冲动的学生,他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被侮辱者了。他的学长身份,他的日常脾性,在一瞬间使他作出这样的定位。
我感喟于这样的事实:长久处于弱势地位的人,在并不秩序井然的环境中,因为本身的弱势,加上外部的不当干预,从而形成的他对秩序的勉强遵从,以及在遵从与逾越相持不下的同时,所积累起来的脆弱的肤浅的自尊,必然会在随机出现的秩序被破坏的偶发事件前,彻底丧失。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个损害者,被损害者;都可能是一个侮辱者,被侮辱者。
我与学生的不同仅在于,在被一个老者插队并以极其无礼的言语相犯之后,我会用社会教给我的道德作武器,回击他为老不尊,同时我暗暗不安,我是否应该以他的年老而完全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或者我也并未处理好那瞬间的状况,使自己也陷入了暴力的反应——硬生生的言语的暴力。——一直到写此文字时,仿佛仍然如此。
在被一个女大学生插队之后,我会用不容挑战的口吻说“你不要插队,到后面排队去”,不理会她一直念叨“这人怎么这样?”
在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插队之后,我会“收拢自己的体温”,休眠一会,让一些没大没小的人变得远了,我自动动手指,敲敲键盘。
然而,我知道,在“道失德散”的时代,却以道德论人析事,又能推求得什么伦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