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的梦

我做过一个长方形的梦。说来也奇怪。梦见《秦腔》中自残了的引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白雪嫁给了他。他俩疯疯癫癫地去外边闯荡了，从此没有了音信，也许他们过得很好，也许一起死了，也许白雪唱着秦腔为引生送终，也许引生唱着秦腔为白雪上坟。而夏风，想找到白雪，挽回那份失落的感情，始终无果。从此，夏风成了一个流浪作家。四海为家，有时念念家乡的父老，而用过多的时间，在叫做文学的土地上耕耘，或者收获。过多的地方都有着他的足迹，而每每留下足迹的地方，都立着一块碑。
一块叫做民风的碑、一块叫做街雨的碑、一块叫做金玉满堂的碑、一块叫做仁义礼智的碑。
更确切点，是一块叫做“何去何从”的碑。
小时候，我最喜欢秦腔。一年三台戏，每次四天四夜，总是看不够，市场脏兮兮的，唱着妈妈自己给我做的汗褟子、裤子、鞋子，拿着妈妈给我的两毛钱，把脸洗的干干净净，手洗的白白的，虽然没有什么香皂、肥皂、洗衣皂，但是，洗衣粉还是有的。洗衣粉洗的手很滑，好似我的两毛钱时时刻刻要从手里一下子滑走、飞了、被风吹走、飘远了，找不到了。可是，每次我总是攥的紧紧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到戏场里先花掉一毛，拿着买到的东西，还是担心它会滑走，总是这样担心着，也许我的但是心是多余的，因为东西过不了几分钟就全部在肚子里了，即使是粘在指甲、手心、上嘴皮、下嘴皮上的气味，都被我的舌头慢慢地吸附了去。现在可以安心看戏了。还有一毛钱，看见人家孩子吃东西或者玩不憋屈，因为我已经享受过一毛钱带来的恩惠。请你们不要小看我，我不是吃不起，我还有一毛钱，只是暂时我还不想买。
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地看戏了。很小的时候，在妈妈跟前看戏，不懂就问妈妈。现在我稍微长大了，不喜欢在妈妈跟前肯了，我想到适合我的地方去，想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看戏，因为我们没有所谓的代沟。可是，每次，我总是眼巴巴地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西看东看，总是找不到他们，他们在哪儿了？原来——三三俩俩的男男女女躲在戏台背后或者僻静处谈笑风生。每次总是很失落，我只能和比我大许多岁的长辈们站在一起。他们看到不懂的地方，总是问我，这时，我会很兴奋，甚至是骄傲，给他们慢慢地讲述剧情，甚至讲讲我不太懂的倒四锤、苦音二六等。他们听完我的讲解之后，又认真看起来，有人喊破嗓子叫他，他也不理。小时经常听妈妈讲说，现在轮到我给长辈们讲说。而我只能给长辈们讲说！
当陈星的流浪歌曲不再流行时，我还在讲说秦腔时，我成了异类，我是下里巴人，我承认我是下里巴人，我坦然接受，因为我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可是，你们这样说秦腔，我是不服的，也许我不配讲说秦腔，因为她是用来传承的，不是讲说就可以实现的。这，是我很为难。我很喜欢歌曲，但我更喜欢一种叫做秦腔的东西，虽然我不是秦人，但是我喜欢那个腔，一种无法诉说，却又不停诉说着的腔！
后来有了电视音响喇叭光盘扩音器。后来有了数码电脑磁盘网络。就连长辈们也不来看戏了，我无处所说，就对着台上表演的演员默念：你的步子抬得太高了、你的净脸太红了、看帽子又掉了、怎么搞的只有三折子？平常四五折。唉，今天清唱两小时，演了一小时，那么明天了？明天是不是全本还有加演？
看一场戏一天两毛钱，也就是一天一夜两毛钱。太少了，戏场里慢慢地没有了比五毛钱便宜的东西，我的钱就加到了五毛。慢慢地加着，慢慢地算着账，不对啊，然后就问爸爸一年麦子卖多少钱，然后爸爸说明年他去干工地，我拍手叫好，因为爸爸干了工地，我的钱就可以上块，甚至超过十块钱，那是后，就可以出风头了，那时候就让他们没有钱的人干羡慕吧，干馋着吧，我可以喝那冒泡的可口可乐、可以喝那全部是蝌蚪的果粒爽、可以玩那射程超过二十米的假枪。
于是，爸爸进城去干工地，妈妈去没有收成的地里忙，奶奶照看我上学生活。但是我非常高兴，因为只有这样，我家才可以富起来，才可以看戏时有钱花，可以吃凉粉，辣椒红红的、芥末多多的凉粉。因为我爸干工地，所以我爸有钱，所以我就有钱，所以我要吃好多碗凉粉，最后我有幸福，有书念，有快乐。我什么都有了，就是看戏的人越发少了，我爸比我（个头很小）小了。可是，有得有失嘛，我得到了幸福、念书、快乐的权利，失去的可以不必在乎。不必在乎，我一遍遍安慰自己。
从小知道，要想获得幸福，就走出这大山！是怎么知道的？我仅仅知道，是爱我的人给我说的。
于是，我努力地走着。人家又说了，走出大山最好的方式——念书。我说——好吧，那就念书。
可是我的念书路，不平坦，也不弯曲。中考三限生，我父母爱子心切，生怕我的三线名额被人家从后门走了。赶紧拜访我们县城的一位正科级干部，因为他也许有门道，能保住我的三限名额。于是就人家就拿去了5000元，我的名额是市里管的，与县级没关系。于是5000元就不翼而飞，我的丑闻不胫而走。可是没关系，我爸爸干工地有钱。学费、三线费、报名费、书费加起来上万。可是，没关系，未来想要幸福，必须爸爸代我投资未来?——幸福、读书、快乐。
于是我就好好努力学习，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我考取了一所大学。
哦，我上大学了，哈哈。那五千元不追究了，因为我上了大学。我就有了幸福、读书、快乐。
全村的父老乡亲送我上大学。踏着厚厚的黄土，辞别了麦浪、告别了那树苗、忆起了那二月的青杏。
我的卡里，总是有钱，总是有的，不信了我给你密码，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忏悔里一天天过着，我不改变自己，一天过了就忏悔。一天过了就期盼明天。明天晚上又是虔诚的忏悔。如此往复，我是无辜的，因为我在忏悔，我为自己的罪行在忏悔！
在忏悔中，我做了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长方形的梦。
梦见我是一家全国连锁公司的总经理，自己合伙艰苦创业，我的口才、管理能力同类的行业望尘莫及、人缘也特别好，尤其和是部长级或者厅长级的经常有来往。我多才多艺，上台能演讲，拿起麦比阿宝高三个八度，我有专人司机，我什么都有，我西装革履，我衣冠禽兽，我不在乎，因为我事业有成。我到处发表演讲，将我的奋斗成功史。我有钱，市场经济下，我是强者，你们只能默默地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