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之抒情

浮生若梦，对于行将就木的人来说，这早已是心知肚明。浮世如云，对早就退出江湖的人来说，那也早不足奇。岁月流沙，虽能铸造出一种独有的淡定，但人非圣贤，当你真正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时，一切的心境，也许就另当别论了。
凭心而论，我并不惧怕死亡，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看着那些表示生命体征的各种曲线，我不会去当心命运从此将何去何从。当医生将备血说明书，送来让我签字时，虽然明白生命的脆弱，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握紧生命的支点。
我毕竟是一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是凡人，你就无法抑制，生命之音符，所排列出的各种沉重之旋律，你就无法逃避，这生与死交汇时所必然出现的迷茫。
我虽凡人，但，我不会沉迷于对生命的留恋，人生无常之本身，就是一种常态，而非人力所能企求。我也不会因有过瞬间的迷茫，而有感心愧，因为，在我的心中记下了那句不改的承诺。
静静地看着液体，一滴滴地流入静脉。懒懒地看着观测仪，不断跳动的生命曲线，我不免自问，在这漫长的苦行路上，一生之所为，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
这样的命题，我不知道世上有谁能给予回答，其实我也并不奢求能得到一个答案。我只知道，日子就是朱自清笔下的《匆匆》中，悄然逝去。有些东西属于我的，无需强求也能得到，有些东西不属于我的，就让它在淡漠中丢失。取舍与得失，虽然是人生的最高艺术，其实在这两者之间，永远存在着一个看不清，摸不透的动态平衡，这种平衡本身，就是让人去领悟知足常乐的人生哲理。
病床是凉的，而重症病房，更是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那种凉，病人的呻吟声，无时不环绕在耳际，陪伴家属的愁容，则时不时地展现在眸前。直面这一切，我没有感觉到一种淡漠与恐惧，从心中升腾起的，则是一种参透过后的冷静，是一种盲目追逐之后的旁观。
我知道，这样的心境，并不说明自己能超然红尘，而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当身居重症病床之上时，才真正明白，岁月的流沙，早已把一颗青涩的心，经过时光的催化之后，变成了另一种滋味。这种滋味，少了夏日的浓烈，多了秋意的清凉。少了春的丰盈，多了冬的清瘦。如果说这重症病床，就是一艘风雨飘摇的航船，当直面周围的狂风巨浪，做为一位普通的水手，你没有能力做到岿然不动。但，只要你能大声地唱起那首《水手》之歌，生命的航船，就不会任由沉浮。
我知道，现在的这种乐观情绪，决不是生来具有。只要是人，就难免存有悲观之情愫。淡然回首，自己经历了多少的绝望。当年轻气盛之时，曾将自己心爱的手枪，对准过自己的太阳穴。当人过中年时，就差那么一点就跳下了滚滚长江。当受人之害走出牢门时，崩溃的理智差一点就成了杀人魔王。
也许，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绝望之中，铸造了我的悲情观。无论是什么样的处境，人都不能将躯体和灵魂撕散。人生种种，悲伤虽然总是难免的，但，你切不可硬与自己的悲伤过不去。在痛苦中挖掘回忆，得来的只是加倍的痛苦。在孤独中疗伤，收获的也只能是更加孤独。如果你学不会淡化悲伤，你就会开始惊魂不定，你就会开始杞人忧天般的悲怨，你就会一次次地跌入内心的荒原，成为一个自我囚禁的囚徒。其实人生苦短，有很多事你淡看了，就远比铭记有意义的多。
如果生命，真的注定只是梦一场？现在的我，并不惧怕梦的幻灭，我只是希望，当痛苦成为一个无法摆脱的影子时，那快乐就让它成为一轮月亮吧，因为，只要它的存在，那影子就不会消失。
如果生命，真的注定只是梦一场？现在的我，并不留恋灯红酒绿，我只是希望，当繁华、荣耀、金钱和地位都将化为尘埃时，还能为我留下一份无欲的淡定。
如果生命，真的注定只是梦一场？现在的我，并不企求再赐庇佑，我只是希望，那朵绽放在心页之上的，那朵五月青荷，不会变成一道转瞬即逝的柔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