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语
作者:鬼药时间:2025-04-11 18:36:53热度:0
导读: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和斯丹达尔的《红与黑》,都是三十年前读过的小说,毕巧林和索绪尔•于连的形象,深深地留在记忆当中,至今不能抹去。两个不同国度和时代的文学形象,仿佛幽灵一样,伴随着我从少
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和斯丹达尔的《红与黑》,都是三十年前读过的小说,毕巧林和索绪尔•于连的形象,深深地留在记忆当中,至今不能抹去。两个不同国度和时代的文学形象,仿佛幽灵一样,伴随着我从少年走向青年,又从青年走到中年,在我的经历中扮演着某种角色,仿佛两个纠扯不清的影子,陪伴着我同吃着喜怒哀乐的一日三餐,同饮着忧郁伤感的葡萄美酒,同骑着一辆28型红旗牌自行车,从崭新、锃光瓦亮到陈旧、破烂不堪,最后扔进车棚粘灰蒙垢。他们俩影子似的,纠缠着我的灵魂,役劳着我的身躯,辛苦着我的情感和思想,使我无怨无悔地向命运作出恭敬、亲和状,在永无宁日的感伤里,扪心自问,扼腕叹息。有时他们在梦中现形,用俄国贵族的口吻和法国乡下人的语气,不断地提出问题让我做答,或者一起高谈阔论,探讨关于生命、尊严和人生的价值,争争吵吵,最后陷入三个人的无语和尴尬。也许竟是四个人,后来读郁达夫先生的小说,发现有中国式的边缘人,或叫零余者,他心高气傲而忧郁彷徨,在心灵背景或者命运轨迹上与前者如出一辙,他们的理想、旨趣和人格高度,完全是世界级的水准,只不过文化风格略有差异罢了。
于连•索绪尔出生于外省的一个木匠之家,他薄命而短暂的一生,就像一道清晰、透明而简单的河床,袒露在岁月长河的段落之间。开头的部分是自然的,明亮的,或者略微带了些苦涩的味道,这是和他故乡背景的色调、氛围十分契合的,他在这种背景色调中出生、长大,血液里流动着底层人群共有的希望、安分与热情,即使他是好学的,有强烈的上进心和出人头地的愿望,但至多只是一连串幻幻灭灭的梦魇罢了。在大革命以前法国的乡下,就如在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栅栏中一样,尽管阳光、空气和朴素的人性充足丰沛,然而经年累月的劳作,枯燥单调的日子,像磨盘和绳锯一样周而复始,把生命捆索,割成了寸段,然后一节节碾碎,归于泥土。于是,于连试图抗击和改变祖祖辈辈循环不改的命运,他说服了自己的父亲,终于从木屑飞扬的小屋走出去,踏上了通向小城维立叶尔的乡间小路。这时,他的心情简直是激动万分,生命的光线变得异乎寻常的明亮而又闪烁不停,仿佛从遥远地平线升起一盏油灯,在夜风中扑扑灭灭,顽强地擎起一抹光亮,辉映着一个满腹抱负的年轻人一路走去的孤单身影。
小城维立叶尔张开臂膀迎迓了他,尽管没有立即接纳,但也没有断然拒绝,甚至故作亲昵地用繁华五彩的魔指,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这个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小子略显茫然的额头。即使是一座小城市,在于连眼里也是阔大无比了,足以盛下世界上所有的繁华、荣耀、善恶、美丑,甚至生死,只要你够勇敢,够聪明,勇于追求心中的梦想,它便含着笑容抬举你,用人群和鲜花繁星拱月般簇拥着你,而从不打问你来自哪里。但同时,这个城市也极尽庸俗,不仅非常地欺生,而且用门第、身份、地位、贫富、等级,把人群和城市生活分成截然不同的天地,一个是所谓的上流社会、富人世界;一个是穷困潦倒者艰难挣命的底层社会,穷人的世界。在上流社会里,所有的屋厦皆富丽堂皇,所有的男女都雍容华贵,气派不凡,无论是虚伪的政客,腰缠万贯的暴发户,趾高气扬的实业家,还是气使颐指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每个人都有深不可测的家族渊源和炫耀无比的势力背景。对此,初来乍到的于连便有些眼花缭乱,胆怯怯缩手缩脚,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将艳羡埋藏于心底,将恭敬端庄拥满脸庞。这个年轻人安分守己,在许多诱惑面前闭上眼睛,像躲避什么不期而至的灾祸一般。然而,不幸还是伴随着幸福和虚荣降临了,当你来到了一座城市,又无法抵挡满眼的诱惑的时候,命运就开始显现它无法阻挡的威力了。
在环境的激发下,年轻人的意志力开始动摇,冲动悄悄的膨胀和萌芽,以至无法自持,有时尽管拼命的抵抗,但还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越界超限,跌足陷落于其中了。特别是一种叫做爱情的蝉虫,越是在人饥渴难耐时越是聒噪不休,用带着粘液的指爪,擒住了忐忑不安的身体,用哈着热气的潮湿的嘴唇,鸟啄着麻酥而颤抖的胸脯。在恍惚之间,于连感到自己跌入了十万阳光的炙烤之中,欢悦的快乐像是在邈远的山峦上起伏飘荡的云彩一般,又仿佛是亚当附体,受到夏娃的诱骗而失去了男人贞操的,既害怕非常又快乐莫名,既觉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衍,又感到了切肤渗肌的畅快,既有一种羞辱感,又无法断然掐死这勾魂的甜蜜与幸福。在一位三十岁的成熟妇人的怀抱中,于连偷偷地初尝了禁果,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略通了人间风情的男子汉,实实在在地向某种禁地、或者是某种机缘大大地迈出了一步。尽管他还未意识到这种轻而易举获得的爱情,隐藏着怎样的危机,就像一把柔软的刀子,正悄无声息得探入了他以后的命运,他甚至也不了解一位有夫之妇到底中意他什么,或许只是把他当作填补空虚无聊的工具罢了。但是,于连以他嫩稚的想法行事,用他活跃的想象描画着自己的未来。从小说里看,其实他对瑞娜夫人的爱比之瑞娜夫人对他的柔情更加虚伪和势利。他吸引她,诱惑她,占有她,口头的理由,或间接的用意,是向市长之流施行的报复,真正的企图却是想通过瑞娜夫人达到自己飞黄腾达的目的。看来,这个木匠的儿子虽然嫩点儿和楞点儿,却一点儿都不笨。他是一个心眼儿要向上流社会爬去,他是要像心中唯一的伟大偶像拿破仑那样,野心勃勃地当一个穿红制服的将军;而万一这个梦想难以兑现,他向往的是至少做一个穿黑袍子年俸十万的主教。他打算精细,谋划缜密,甚至为此早把拉丁文的《新约全书》读至滚瓜烂熟。当他第一次踏进市长家大门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规划好了目标,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地付诸实施了。而取悦于瑞娜夫人则是实现梦想的第一步和重要的一环。但令人惋惜的是,于连所处的时代,拿破仑已经垮台,墓木已拱,复辟时代的法国巴黎,大贵族、资产阶级和教会沆瀣一气,利益连枝,令平民出身的于连徒有一腔豪情与才干,却根本无法尽情施展,欲跻身上流社会而无门得入,只能空自嗟叹。在上流社会的人们眼里,才情横溢、满腔抱负的于连,不过是一只会讲话的鹦鹉,一只可以随便玩弄的宠犬,一个能够信手摆弄的玩意儿罢了,偶尔用来装装门面或显示他们爱惜人才、襟怀坦荡的工具。他们始终视之为异物,对于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