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素心兰延伸的日子

父亲养的素心兰。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仙姿玉骨，翠带飘长，但也恬淡平静，散发着清雅含蓄的幽香。
春天的脚步叩响了我对她的思念。年年如是，她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知道是否如我思念她一般，思念着离家的我。
喜爱梅、兰、竹和石头是自小以来的事情了。几乎是记事起便喜爱着他们。常常会说什么梅精兰气，竹风石骨。喜爱姨丈的画室——“砚农精舍”里飘着的墨香，氤氲开来便真切地感受到梅兰竹石的气息如那游荡的灵魂。我总舍不得走，宁可一早无事，只身一人凝望着糊在大画板上的水墨画出神。
那几管狼羊毫已许久不搦，惹了尘埃高高地搁置起来。生熟宣纸一卷一卷地染了灰，也丢在书柜的角落。只有那几幅涂鸦的写意，被父亲当宝贝一样珍藏。搁浅，一切都静静地停止了。我再也回不到那个用墨砚、狼毫、宣纸、朱砂、赭石堆起来的夏天和秋天。那样的美。就连梦里也飘着若断若续的墨香啊！
现在若是回想起来，喜爱水墨或许还有令人难以理解的原因。学画的那段时间，我可以找充足的理由和杜若顽闹嬉戏，不必顾忌大人们鹰般监视的眼睛。他们，很奇怪地，想要把我们变成阁楼深闺里的少女。或许他们深恐窗外沾染了污浊之气，荼毒我们的灵魂。于是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们过着几乎幽闭的生活。除了书没有其他。我从来没有得到去同学家做客的许可，直到高中毕业。尝试过撒谎，做过撒谎的事情，但最终都以惶惶不安和内疚告终。前年夏天晚上，几个同学聚会，闹得晚了，我急着回家去。他们便开起玩笑来：难道上了大学，还如以前那般家教森严？我讪笑着，不知如何作答。
这样的生活安静得如死水一般，然而带给了我思维上的动，我的性情依旧浓烈。我热衷发呆，那是一种神游的状态，我的想象空间延伸到阁楼外，延伸到杜若的想象空间中，延伸到诘摩小山的诗词内，延伸到大观园里。
从一睁开眼睛开始便期盼夜的降临。我喜欢那厚厚的藏青色帷幕挂在窗外，上面点缀几粒若无的星星。如果愿意站在阳台，可以看那楼下溪边的垂柳摇下袅袅绰绰的影子，路灯透过薄雾散发着清寒的光。夜行的人拖着长长的喜悦或者悲伤，恬淡或者孤独。我便想象着这是一部电影的长镜头，导演是我的思维，摄影是我的眼睛。
然而这样的生活却给我带来了笨拙的处世。习惯于臆测，习惯于“真”以及那失去两点虚与委蛇的“直”。安静和吵闹的矛盾，平淡和强烈的矛盾，在渐渐离开了阁楼的生活里尖锐地暴露着，不再安宁……
那个夏天和秋天如今渐渐成了一部尘封的电影光盘，磕坏了，刮花了，放映出来有了马赛克的画面和中断的对白，叙述着碎片般不完整和感伤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