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和床
作者:谐耦时间:2025-02-02 19:26:38热度:0
导读:说起炕和床,多数人第一反应是用来休息的,但在我心中,它们却始终有着别样的意义。过去,在陕西关中农村,家家几乎都是一铺或两铺大炕,床很少见到,偶有例外,也大多是由于这家有人在外面工作的原因。我家就有一铺
说起炕和床,多数人第一反应是用来休息的,但在我心中,它们却始终有着别样的意义。
过去,在陕西关中农村,家家几乎都是一铺或两铺大炕,床很少见到,偶有例外,也大多是由于这家有人在外面工作的原因。我家就有一铺大炕。
每到冬天,父亲总是把个土炕烧得热热乎乎的。等到有串门的乡邻进门来,他就热情地说:嗨,来了,快!炕上坐。乡下人质朴不客套,你说坐炕就坐炕,鞋一脱,腿一抬,盘腿就坐在了炕上。门外,西北风刮得起哨子,炕上家常却扯得一团热烈、一脸红光。
那时候,我由于没有一件很厚很大的棉袄御寒,不上学时就常常蜷缩在炕角,借着屋内黯淡的光线看糊墙的报纸。
农村那时都是土墙,父亲就从村干部家拿回家些旧报纸把墙糊住,免得身上总有拍打不净的灰尘。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给我提供了广阔的阅读空间。我先是看我喜欢的故事和小说,其次,就看杂谈和新闻,最后,就连报缝中的广告几乎都无一遗漏地阅读遍了。只要报纸不烂,父亲也不会更换。所以我的阅读也就被动地经历了泛读、精读、品读的升级。但说实话,炕虽然给了我冬天的温暖、夏天的凉爽、阅读的快乐、畅想的翅膀,我却一直向往有一张床,和能过上睡在床上的生活。
通过报纸,我不止一次看见过床的图片,和关于能睡床的人的幸福生活。所以就幼稚地想:人生有一张床,足矣;有一堆书,美矣。岂不知,美梦非但未实现,不久还遭受了人生第一次打击。
记得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学校让填志愿,我很高兴。心想,只要考上技校或中专,就可以到城里学习,或当工人了,还可以睡上梦想中的床铺。但就在我要给选中的技校或中专打勾时,老师说户口是富户的同学,可以报考技校或中专,也可以报考高中,农户同学只能报考高中。我当时就懵了,同时也很迷惘。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择优录取而要靠户口?难道我们……
经历了这一次挫折,对于床我就由企望变成敬畏了:床,原来并不是随便就可以拥有或睡的。那时,我搞不清楚城市和乡村、农户或富户的差别,其实就是体制或制度之间的区别。望着徒然四壁的家,除了几件农具和锅案外,我看到的只是一铺大炕,所以也就只好把眼前的现象归结于“炕”和“床”这两种符号的不同,并以此来诠释心里的困惑。这就如同我的父亲弄不懂电脑和鼠标,总把它们想象成茄杆和茄子、玉米杆和玉米一样。
有一次,家兄去看望一个朋友。没想到朋友下了岗,正在家里生闷气。家兄就劝他说,不要紧,再找个事儿干干。不闲着,心就不乱。干好了,还可能有新的发展。这句话不知怎么就触到了朋友的痛处,他生气地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我工作这些年对国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下岗就让我下岗,我想不通。家兄接口说,你对社会有贡献,农民难道就没有?你下岗了,国家每月还给你几百元,谁给他们?朋友又说,反正你现在有工作,挣钱也不少,肯定心里平衡。家兄说,我有工作,是靠努力得到的。你高中没上完,就当了工人,挣上了工资。我比你学习好,上完了高中,回家却成了农民,啥原因?这公平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生在了床上,我娘把我生在了炕上?我看你是躺在国家的床上舒服惯了,现在才不适应的。我是靠文化被征了兵,又靠奋斗才当了干部,谁照顾我?朋友沉默了。
几年之后,家兄与这位朋友又不期而遇。他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因为经过努力,他不但找到了较好的工作,而且有了不错的收入。
的确,床和炕给了我们太多的不解和思考。
我曾经见过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在一个不大的场合里倾诉着满腹的牢骚。原因是比自己晚退休一两年的同事,却比自己多拿了几百元。他一边抽着“好猫”烟,一边大声地慨叹着世事的不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望着身边歇息着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农,从他的眼里,我又分明看到了大公鸡般的骄傲。老者们没人理会他的委屈,歇息够了,默默地拉起身边装满粪草的车子就都悄悄地走了。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我八十多岁仍不辍农耕的父亲。他因为劳动而快乐,也因为劳动而健康。土地劳损了他的身子,同时也给了他丰收的希望和收获的满足。而我们也同样在困难和打击中,增长了见识,得到了收获,一天天变得成熟,这又有什么不好?
如今在报纸上,我每看到关于户籍改革或提高农民工待遇的消息,就非常高兴。心想,社会终究是要发展的。比如在农村,就结束了上千年缴纳皇粮国税的历史,还有了覆盖面广的农合医疗,这就是很大的进步。虽然,公平竞争、择优选材、合理分配等等,尚需经过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但毕竟是开始了。而当这一切都逐渐成为现实,炕和床与我们而言,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面对生活,我们应常怀感恩之心、持淡泊之情。无论是苦难和幸福、挫折和机遇、得到和失去,倘把它看成是构成人生的元素,你就会不惊不咋、不喜不怒,心态平和,坦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