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方的距离

半夜喝酒回来的同事，因为忘记带钥匙，在公寓楼下大声喊你的名字。声音唐突而响亮。像小时候来到你家院前叫你一同外出玩耍的伙伴那样肆无忌惮。也是童年的这个季节。洁白的李子花和粉红色的桃花盛开在阳光充沛的春天里，白色的蝴蝶轻盈飞舞。院子门前的那块空地，与不远的稻田一起被温暖染绿。你时常和伙伴们一起用畚箕到小水沟里捞鱼，用一个不大的透明玻璃罐装那些捞上来的小鱼，然后举起来，用你天真的眼神看着那些惶恐的小动物在罐子里不多的水中卖命的呼吸。
只是后来，为什么那些时光就一下子消失不见呢。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伙伴后来各奔东西，很少有再联系。你到远离故乡的西部小城读书，毕业后又到同样远离故乡的上海工作。渐渐淡出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小世界，只是后来从大人的口中陆续得到儿时伙伴的婚讯。
起大风的天气里，能够听见风阵阵打在外面的墙壁上。一直关着的窗户在振动中发出哒哒的声响。让你无法入睡。这个相对安静的上海小镇，早上从楼下街道经过的汽车，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与那些上班的电瓶车一起践踏着刚从夜里复苏的清晨，中断你未完成的梦。大把的阳光穿过朝东的透明玻璃窗照射进来，房间通透明亮。掀开被子，可以看见飞扬的尘灰徜徉在粗大的光束中。
这就是你现在的生活。你时常在醒来后独自坐在床上想这个你觉得虚幻的现实。旅行途中给南方的恋人寄出的很多明信片，和对南方的思念一样，没有收到回音。它们最后杳无音信，不知所终。从白雪皑皑的冬天伊始，你就在想象着来年春天的样子。如今在大巴上看见郊外的花开，绿色的叶子，黄色的花，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车窗吹进的风中能够闻到一丝草汁和泥土的气息。春天就是这样的序幕，重复着古老的方式。
青春的宝丽来照片，记录下很多与年轻有关的影像。虚幻与现实交织。照片能够唤醒一些思念，也是你喜欢拍摄的初衷。而你用心拍摄下来的那些照片和视频，最后还是被你一一删掉。你觉得虚华，没有意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只适合短暂的拥有，然后放任它们转瞬即逝。如同那些美好的青春，越想拼命抓住，它们消失得越快。打开电视看的纪录片，解说员的解说用的是平和的语气。打开电脑看的电影，也多半是趋近平和的题材。越来越喜欢安静，再也没有心思扎进人堆里去唱歌或喝酒。更多的时间花在独自阅读，写读书笔记，作一些闲散的记录。这是一个人渐渐老去的迹象吗。
时常会在广场上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时暗自走神，想想其他人都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周末都做些什么。纵使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以自己的方式，独自生活着。你去陌生的地方旅行，看别处的风景，别处的人他们吃些什么，做一些怎样的工作。回想那些独自或同朋友一起走过的地方，陌生城市夜里泛黄的街灯，旅馆里白色的床单。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一场场过去的旅行，都是难忘的时光。
后来渐渐知晓，其实每个人都是过着相同的生活，以不同的方式罢了。只是一直还不明白，即使是相同的生活，为什么有的人过得很快乐，而有的人抑或说是大部分人过得很压抑呢。生活总是会制造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留给时间和你一起去愈合。现实与理想的生活总是有些距离，这些能够感觉到的距离。是与你的距离。与天空的距离。与一个新的季节的距离。与一条江的距离。与幸福的距离。与南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