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诵冬天(二)在村里转转
作者:鞅郁时间:2025-04-10 12:00:49热度:0
导读:眼前能绿的,只有竹子。今年豆角和黄瓜还用去年的旧竹搭架,竹林没介,就长的密不透风。柳梢还有少许的黄,给空寂的视野里添了些明丽,倒也好看。十一月,几乎没见好天,雨也多,叶子落得早。我记得去年深冬,国槐的
眼前能绿的,只有竹子。今年豆角和黄瓜还用去年的旧竹搭架,竹林没介,就长的密不透风。柳梢还有少许的黄,给空寂的视野里添了些明丽,倒也好看。
十一月,几乎没见好天,雨也多,叶子落得早。我记得去年深冬,国槐的叶子灰绿着满树,每天清扫,就烦了,着人上树敲,叶子雪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无声无息,很美。又舍不得扫,前后左右的拍照。完了把叶子拢到水渠边点火,我喜欢柴草树叶沤火的白烟徐徐上升、散开,也爱嗅那干燥的燃烧的味道,有点特别的芬芳。
如今只有柳叶,每天落一层,还是舍不得扫,还是前后左右的拍它照它,只是不再烧了,广友说倒到花田里养地,土壤松散不板结。
老马家玉米掰完了,打问冬天有没有活儿干。小西沟的树本来秋天栽,天总是不好,等脚底下利索了,先挖坑养地,春上栽树,成活率也能保证。
老马在民工里年龄最大,但干的活儿最重,搬砖头,搬石头,搬水泥,和泥,送料,他说他种过花,栽过树。军军说老汉人不错,能下苦,也不躲奸溜滑。老马老婆隔三差五遇到,见面笑笑打个招呼,人认得了,却没把他两口子对上号,更没想到这个年近六十、看似不讲究的农妇,却有满满一院子的花,还没进门,她便拉了我看她女儿新买的两盆菊花,一盆紫的,一盆黄的,开的正盛。“你拿手机照嘛,好看的很。”她说如果看上哪盆,可以搬去。她指了一院的花对我说,但没指菊花。我没搬,我从这些盆盆罐罐的花里看出她的骨子里的精致,赠花,不过拿最爱的东西示好,给老马挣取挣钱的机会罢了。这个机会我给了,直接告诉了她地不黏了就来挖坑。
雪青家种了三十亩玉米,能上地干活的只有男人一个,连掰带装带往回运,一天下来不过收一亩左右。她帮不上忙,抱着还没过岁的小孙子远远的看坡上的地,心里像沤了一团烟,闷堵着,却燃不起火。趁孩子睡了,雪青小跑着给男人送饭,捎带在河边的菜地拔一笼萝卜白菜,入冬了,别人家的菜早收回家腌了,雪青家还有一少半长在地里,就这么瞅空儿一笼一笼的往回捎,一旦下雪上冻,一年的忙乎就瞎在地里了。有什么办法,孩子们都在外面打工,钱没见着一分,孩子送回来了,地也推给父母。男人心急,应承了公司挖树坑的活,索性把剩下的十几亩玉米连包子带皮挎回来堆在院里,早晚剥一点,晾干,入仓。孩子不闹的时候,雪青腾出手剥几个,比把庄稼撂到雪地里强得多。
冯氏,是村里唯一具有历史感的称呼,我看花名册的时候,惊讶的犹如见到了恐龙。
当着面,人叫她婶子或者婆,背后叫她冯老婆。叫她冯氏的,是村里上了年纪的几个老人。当年,老婆就是挂着这个名号游街批斗——万恶的地主恶霸冯氏。
冯家的院墙塌的只剩下两头,成年人一抬腿就能进去。院子里瓦罐和油漆桶栽的花花草草还没有败,一株美人蕉花蔫了,小油菜旺绿旺绿的。老婆说:儿子没出息,村里也不管,院墙塌的啥都能进来。
塌了的院墙临街,和旁边崭新的明清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村干部说,材料、人工,都由村里出,饭也不用她管,只要同意把墙修好,免得上级检查、行人路过,破砖烂瓦,有碍观瞻,惹人笑话。老婆死活不同意,说谁敢动她一锨土,她就跟谁绊命。她说她听当家(指父母)说过,冯家地底下到处都埋有银子瓮,一瓮一瓮的银子,挖出来,几辈人都花不完。从没见她挖过。
如此残破的家宅很少见。秦老师看法不同,说残垣断壁未必不是一景,旧宅子,旧的沧桑,残破的让你洞见历史的天空,真实的仿佛穿越回童年,没什么不好。秦老师说南方普通话,老婆没听懂,看我,我给她翻译,说不想动可以不动,老院子有老院子的好。老婆笑了,开了窑门,端一老碗核桃出来,往我口袋里塞。
窑旁边两间旧房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墙体和摇摇欲坠的屋顶,梁和椽端溜溜的,木质不错,几只旧陶器东倒西歪,半埋在累年的黄土中。我捡起一块陶片,拂去灰尘,薄薄的陶胎,手艺十分精湛。有四耳的瓦瓮,长颈的水坛,我看着好,爱不释手。小军说瓮底都没了,有啥用,老婆肯定不要,你拿走。他回身问屋外的老婆,老婆迟疑的说:也行。我看她犹豫,便力辞不要。这破罐子数十年无人问津,是垃圾。若有人要,便揣测它不知道值钱多少。说不定,在老婆心里,这东西已经身价倍增,是无价之宝了。老婆想过来看个究竟,脚下瓦砾,我搀她出去,告诉她没人拿她的东西,把这些保存好,村里规划民俗体验,旧东西少了,城里人看个稀罕。我指指欲坠的房顶,嘱她轻易不要进来。离开的时候,老婆又把几个核桃塞进我已经鼓鼓囊囊的兜里。冯氏九十三岁,耳聪目明,蛮有心眼。
冯家门楼建于清咸丰年间,雕梁画栋,工艺精美。想来,三百多年前,非官非宦的冯家确是富甲一方。
门前一座戏楼,不输门楼之奢华,且高出冯家少许。小军对我耳语,说冯家当年为富不仁,谁骑马经过不下蹬,便会打断腿,村人不忍欺辱,举全村之力,集资修建戏楼,意在破她家风水,压他福气,于是在墙上做了手脚,墙体高出冯家一砖,果然,冯家一辈不如一辈,家道迅速中落,如今,人口伶仃,三代单传,老婆九十多了,孙子才四岁。
盖房比邻家高一砖,是建宅大忌,如果说冯家果如传说的财大势硬,岂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底下巧布厄局而浑然不觉、无动于衷?另,戏楼正当门首,也有风水之忌。民间有话:庙宇,学校,戏楼三种宅子硬,招魂引鬼难住人。冯家是土著,焉能不懂。我分析,村人仇富,修建戏楼,冯家已经中落,眼睁睁看人施法无力抵制。话说回来,风水这东西,谁说得准。戏楼前的张家地势低,一排六个砖窑,一个儿子,粮多,菜绿,院子宽展。我们进去的时候,老汉一身布衣,干干净净的坐在一把古旧的太师椅上吸烟,午后斜阳铺了半院,仿佛一脚踏入清末民国。老汉抽自家种的旱烟,烟袋杆是豆黄色细纹鸡骨木,很是雅致,大伙稀罕的轮流把玩。秦老师爱不够,说可以做民俗广场,我没发言,我以为什么都不要做,这就是景,不许人打扰才对。
有人说村里民国时种过罂粟,一到夏天,满川着火似的艳丽,吸引了八方的商贩,村里有骡马店,有粉坊,老城还有城门和城墙。
至少发现四处地道,用来躲土匪,其中一条从村里通到河对岸,差不多一里多路,里面有土炕,有锅灶,有灯台,有藏匿的粮食。我不敢进去,年代久了,怕有瘴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