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印象

对于河东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大约是参加工作不久随同事去运城出差，最后是无功而返，至今只记得车站门口耸立着高大威猛的关云长，凤目长髯，偃月刀赤兔马，占据了大半个广场。还有对于揭幕仪式上出现神秘灵光的荒唐记载。其他的，基本上已经没有一丝印象了。
车过黄河大桥，朋友说，到了山西，现在开始要仔细算帐了，大家会意地笑。也许高速公路的沿途风景全国都大同小异，冬青的隔离带，冰冷的护栏，偶尔出现一两簇花丛，也被往来飞驰的气流摧残得如黑砖窑的民工，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车过临汾，下了高速，转向309国道，看看指示牌，离长治还有400公里，大家都很乐观，估计晚上10点左右就到目的地了。每个人都欠了欠身子，让压迫了几个小时的臀部肌肉暂时舒缓一下。看来人类进化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直立行走的需要，才果断地抛弃了尾巴，而是坐卧的舒适性，才让尾巴变成了累赘。
天黑的时候，甘亭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说，再有一百多公里就到了。汽车好像也徒增了信心，轻轻一踩油门，忽地窜出去老远，很快我们可以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了。大家的兴奋刚有了一点火星，就被急刹车一口吹灭。一道土梁横在路中央，一辆挖掘机停在土梁后面。借着灯光，路旁三五个瓷牙咧嘴的人走了过来。
“前面修路呢，过不去。”
“那从哪儿过？”
那几个人嘿嘿地笑着。说：“给你们搭个桥，就过去了。给六百吧。”
“要不，给你们带个路，给一百五。”
我们不愿挨宰，只好调头，沿途寻找便道。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看到有一条岔道，昏暗的灯光下有几个人正在修一辆抛锚的货车。
“大哥，请问从哪儿可以绕道去长治？”
“这儿就可以。”那人眼睛放着亮光。“不过，要给100元过路费！”
我们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经过讨价还价，降到30元。一个粗壮的妇女上了我们的车，给我们带路。村子里的路很烂，全是大大小小的坑，好在汽车很配合，很快就出了村子。我们借着车灯看到前面黑魆魆的山头，心里凉了半截。女人要下车，我们问，前面还有村子吗？她拍着丰满的胸脯说，没有了，过去了就上了大道。她拿了钱，幽灵一样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走了十几分钟，又看到一个村子，路上横着一根木杆，旁边站着三五个山民，也不说话，看着我们在障碍物前停车。
“师傅，让过一下吧。”
“过去可以啊，给200！”
司机有些生气了，准备掉头回去。有人过来拦住，说：“掉头给100！。”
正在争执，灯光里的人却越来越多，一个个獐头鼠目地笑着。最后大家都让一步，100元送我们出村。一辆摩托车载着一个人在前面引路，汽车依旧摇摇晃晃地在山路上蜗行。
上了一道山梁，摩托车停了下来，那人说，过了前面的弯就是大路了。还有村子吗？那人支吾着说，还有一个村子。我们很无奈地说，这样吧，你送我们过去，再给你们50元吧。又陪了好多好话，我们又前进了。当时已经夜里11点多了，我们经过村子的时候，看到路边的路障，估计拦路的人已经睡觉了，我们才得以安然通过。
又上了一道土梁，那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向前了。还信誓旦旦地说，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就走到正道了。窗外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山梁，车灯里全是崎岖的尘土飞扬的山道，我们的灯光一定很孤单无助，也很脆弱，眼前是未知的黑暗，身后已被灰尘淹没。每个人都不肯说话，仿佛一张口，就会有人从树丛里跳出来，拦住我们。在一些险要的地段，路中摆了几块拦路的石头，很显然是山民的杰作，只是他们已经收工，毕竟已经凌晨了。
有几次我们几乎找不到前行的路了，路变得很窄，而且全是碗口大的石头，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通过，生怕汽车受伤抛锚。山路漫漫，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要经过一个村庄，低矮的房屋早已黑暗一片，我们只开了小灯，尽量让汽车安静通过。前面有一个路障，木杆已经挪开，但是路中间却卧着一条老狗，看见汽车，头都没抬，只用眼皮翻了几下以表示对我们的蔑视。我们只好放慢速度，渐渐逼近它，一边提心吊胆地祈祷它赶快起来。狗有些恐惧，慢悠悠地让到路边，但是又仿佛对我们对它的压迫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在车后愤愤地吠了几声。几个窗户陆续亮了灯光，我们赶紧加速，飞快地逃离了。
不知又颠簸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镇子，看到了城镇温暖的灯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夜色已深，临街的铺子只有一家超市正在关门。我们赶紧甜言蜜语地问了路，但是他们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只有个大致的方向，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终于到了正道，因为我们看到了去长治的指示牌。但是很多地方都在修路，需要绕道。有一次我们绕了一大圈，甚至都绕到了庄稼地里，绕出来一看，又回到了那条路上。我们决定顺着大路走，只要有大的县城，找个旅馆休息一夜，天亮再走。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看见了长晋高速的路标。司机说，快到了，我们坚持一下，前面就可以看到长治了。又经过了一段煤灰飘荡巨坑相连的公路，我们终于看到了“长治市区”的指示牌。在凌晨三点，当汽车缓缓驶过八一广场，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的时候，每个人的鼻子都酸酸地，泪珠差点落下来。
在这里的几天，朋友来电话找我，听说我到了山西，他惊讶地说，是不是被卖到黑砖窑了？那里这几年出的事情可不少了？黑矿、黑窑、黑人，办完事赶紧回来。我哑然失笑，心里默默地说，还有一黑，黑道！
回来的时候，我们直接上了高速路，经过河南，一路很顺利，毕竟，他们还没有把挖掘机开到高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