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与遁世情结

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好点呢？显然这是一个诗人或理想主义者的疑问，而在历史中，史实告诉我们这没有任何现成乐观的答案，寻找这种答案的结果不过是一套激动人心的旧说辞罢了，漂亮话和眼见着的生活差不多是两码事，说的是一套冠冕堂皇的演讲辞，而行的是在潜规则阴影里苟延残喘的可怜命运。
这要感谢这个时代，转型期的时代，感谢互联网的博客时代，说真话有了令人欣喜的自由，历史被重新发现和思考，真相被果敢之士彻底揭开，昔日在文人的文章中闪烁其辞，不名所以，遮遮掩掩，扭曲和修饰的迷雾，如今都变成了一般人的读物，被分析得清晰明白，成了阳光下的事物，潜规则在书面上不潜了，至少在我们的精神层面已大白于天下，这是活在这个时代值得庆幸的一点，尽管潜规则将永世的运转下去，代代也许只是换了名目，发展了内容而已，谁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吴思写出了《潜规则》，潜规则从此不敢大行其道，从此潜在历史的黑幕里，从此世界就变得乾坤朗朗，一片歌舞升平。
哪有这等做梦般的好事！比如，医生知道了人身体里的癌症发生机理，写出了书，不等于治疗癌症就会一帆风顺，只不过方便些对症下药而已，这世界上有一种万能药的药吗？何况，癌症病毒的特性是什么，和我们肌体的复杂关系究竟如何现在还搞不清楚，晚期的癌症其意思和死亡的意思是一样的。
我写这篇随笔只想谈出点自己的个人见解，我中国书读得少，不是没机会读，而是觉得读多了没什么意思，所得不过是一种糊里糊涂的痛苦，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被糊弄，被麻醉，被折腾得心里难受，却又不了了之的归于平静，归于安宁，而陶然自得，精神上天人合一，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孤僻之梦而已，看了吴思的《潜规则》可以让人清醒，至少对现实，可以揉碎一些自己的幼稚可笑的痴梦。既然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潜规则》里我看到皇帝，官僚，百姓三者构成了几千年不变的剥削体系，现实会有别的式样吗？别的式样在空想家的脑子里，一些可能的乌托邦，不过是一种遁世情结罢了。
专制，压抑，酷虐的现实境况，使得几千年上百代的国人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潜规则的游戏者和得益者，大部分国人一忽儿在四分五裂的小国度里讨生活，一忽儿在大一统的大王朝里做奴才。皇帝的木房子烧了，天下的百姓就该倒霉，只有中间的官僚阶层通过天经地义的潜规则旱涝保收，永不吃亏，并发财致富，上，蒙的是皇上，下，欺的是百姓，就是百姓变成了大粪，这些肥肥的官僚之虫仍会兴高采烈在粪堆里穿进穿出，饱饱的吃上一顿最后的晚餐。
正直的清官，比如海瑞那样的只从小器的皇上手里领薪水的大清官，只好活得象个破落户，单靠着意志和理想为皇帝百姓鞠躬尽瘁，死时，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的，丧葬费都是友人凑钱简单的弄一下，真是个死心眼，这就是不玩潜规则的下场。
一般来说，皇帝通通都是自私透顶的恶人，天下的财富都涌向他，王国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捏在他手里，明规则，潜规则无不有利于他，黑白两道全吃通，有他一个也许就够了，老百姓也许还供得起，可要供起遍布全国几百万的官僚阶层，以及官僚阶层内部密织的潜规则吸血网络，老百姓只好敲骨吸髓地完全奉献了。
这是极限，到了这个极限，于是有农民起义，揭竿而起，改朝换代，老一套又循环开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重新来一个皇帝老儿，又变出一大帮官僚朝臣，还是那些绵羊似生生死死的百姓，帝国血管里的血液重新开始流转起来，官僚阶层一片兴旺。
我有时候想，为什么读中国古书会读得人悲观厌世，巴不得立刻从现实中超脱，做个庄子似的聪明的逍遥人，老子似的隐者，李白似的仙人，杜甫样的悲愤之人，哎！古已有之，古已有之。
潜规则玩不起或不屑于玩，老子就不玩了，这些高明人的心态也是潜的，在皇帝面前，谁有胆子全捅出来？外国人老觉得中国人神秘莫测，搞不懂，说一套做一套的实在古怪之极，也玄虚之极，其实，有什么啊，不就是给那潜规则给整歪了心魂，代代遗传之结果，自己糊弄自己。看如今报章上挂出来示众的贪官污吏，和几百上千年他们的同志相比毫不逊色，一样的会做官样文章，说标准含糊的官话，喝功夫茶，对糜烂的生活兴趣旺盛，向往无尽的奢华享受……简直不消得说了，真没劲。
对于潜规则，能玩的，会玩的，有资格玩的，别客气，玩个够，不能玩的，不会玩的，没资格玩的，就做隐者，若是把中国人分个类，也许就这两类，还有一帮够不上分类的人，不说你也明白是谁，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