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自谢

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姑娘，最后一个，从公共厕所里走出来。“她羞红着脸，匆匆看了李光头一眼，就匆匆地转身走了。”这位姑娘，就是林红。
作家余华在小说《兄弟》中，能够伴随着小说中两位男主人公宋钢与李光头兄弟俩的女人只有一位，也就是林红。小说中另外还有一位善良的女人李兰，陪伴着她的心爱的男人宋凡平，共同走完了人生的短暂的悲惨岁月。那是另外的话题。
我发现，在同一本小说中，《兄弟》中仅有的两个完整的有名有姓的女人，只有李兰与林红。其中，如果说李兰与宋凡平之间的爱情，是作者对于人类最美好爱情的颂歌的话，那么，林红与宋钢的爱情、林红与李光头的姘情则是人生美好爱情与人生本质黑暗的对立统一，天使与恶魔的结合而演奏的复杂交响曲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来，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作家余华在小说《兄弟》中，安排着一个特殊的场景，一种特殊的情态，一种无以言表的窘迫，让这位美丽的林红姑娘以这样的方式走入读者的视线：她的屁股，让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偷偷地看见了。这个男孩，当他在公共粪便坑上偷看女人的屁股时候，被一个叫赵诗人的男人现场擒拿了。从此，这个男孩就拥有了小镇上其他男人所没有的无形资产资源：他一口气就偷看到五个女人的屁股。其中，李光头最喜欢的是那个不瘦不胖的屁股，“它最圆，圆得就像是卷起来一样，绷紧的皮肤让他看见了上面微微突出的尾骨。”等到李光头想再看看尾骨的另一端的阴毛的时候，李光头才被人“生擒活捉了”。这个圆圆的美丽的女人屁股，它是属于林红的。
余华的笔墨落定，林红与小说《兄弟》中的俩兄弟，从此就有了难解难分的缘分。

小小年纪的李光头，被人现场生擒之后，非但落迫窘境，却出人意料之外地拥有着一份稀有的非物质资源：林红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小镇上，隔着裤子看过她的屁股的男人多了去的，脱下了裤子以后的真肉屁股，在这个镇上就只有李光头一个见过。
派出所的五个民警拿住了李光头以后自然是机不可失，“他们问了又问，当李光头说到林红紧绷的皮肤和微微突起的尾巴骨时，五个民警的十只眼睛突然像通电的灯泡似的亮闪闪了。当李光头紧接着说没看到什么时，这十只灯泡般的眼睛立刻像断了电一样暗了下来，他们满脸的失望和满脸的不高兴，他们拍着桌子对着李光头吼叫：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一想，还看到什么啦？”
——小镇上所有的男人都来找十四岁的李光头，已婚的、未婚的……所有的男性群众看见李光头都是一脸的亲热，而且是笑得意味深长。除了假公济私的五个民警之外，准备结婚的刘作家、李光头同时偷看的五个女人屁股之一的中年女人的丈夫童铁匠、未婚尚无女朋友的小关剪刀、现场生擒李光头的赵诗人等等，都悄悄地答应李光头，送一碗小镇上最好吃的三鲜面为报酬，请李光头尽量地、独家地、详细地、不保留地讲述那个人人向往看到的真材实料的圆圆的屁股的结构……十四岁的李光头，竟然从此悟出了点到为止的手法，由此启蒙练就了日后兴旺发达的商业天才；偷看五个女人屁股，让李光头臭名远扬；一个圆圆的青年姑娘的屁股，竟然让李光头有机会“以五十六碗三鲜面扭亏为盈，”从此成为了小镇上最有名的男人，成就了李光头日后成为社会精英人物的商业基础。
阅读到以上情节，我联想到，古代中国曾经有一个描写美丽少女的短小文字，一位少女从路边走过，所有的男人都在看她，所有的男人都停止了劳作……小说《兄弟》中如此丰富而生动的、众多人物性格侧面描写的艺术手法，使得在余华的笔下，与其说展示着一个男性群体的喜好欣赏美色的本性，不如说实实在在从反面论证着一个真像：此时此刻的林红，至少，在这个小镇上，是一位所有男人们公认的极为美丽的姑娘。

作家余华是从三个方面塑造林红的人物形象的。
首先，作为宋钢的妻子的林红，她对于爱情的感觉是幸福的。
李光头十九岁的时候，疯狂地爱上了比他大四五岁的林红。林红并不理睬李光头。李光头先后组织五位街坊小孩、三十几位福利厂残疾人职工上门集体示爱，都被林红所拒绝；李光头没有放弃，使出了最后一个招数：请兄弟宋钢上门向林红转达他的爱意。谁也没有想到，林红却爱上了这位高大英俊的说客。
林红忠实于自己的爱情。“那些日子林红觉得自己就像个公主一样，每天早晨当清脆的铃声在她门外响起时，就知道她的专车，亮闪闪的永久牌自行车到了。她笑呤呤地出门，侧身坐在永久牌的后座上，一路欣赏着众羡慕的眼神，去她的针织厂上班了。当她每次下班走出厂门时，英俊的宋钢和亮闪闪的永久牌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她坐上幸福的永久牌，前面的后背是那个让她幸福的男人，她一上车就会提醒宋钢：“打铃，快打铃。”
“宋钢从此春风得意，他骑的永久牌自行车风驰电掣，在我们刘镇的大街小巷神出鬼没，亮闪闪的自行车晃得我们刘镇的群众眼花缭乱，他还时时按响车铃，清脆的铃声让群众听了不是吞口水就是流口水。”
有趣的是，宋钢与林红爱情的直接后果就是：李光头与宋钢分家而居，互不往来；李光头为林红而失恋，毅然决然自行到医院替自己作了男性结扎手术；李光头被开除出福利厂，从此流落街头，开始捡拾垃圾为生……后来，李光头成为当地的垃圾处理大王。那是另外的话题。
天有不测风云，十多年以后，宋钢所有在五金厂倒闭了。宋钢失业了。“宋钢扶着他的老式的永久牌站在针织厂的大门口，这个刚刚失业的男人身披落日的余晖，目光凄凉地看着工厂铁栅栏门里黑压压的女工。下班的铃声响起，铁栅栏门打开以后，几百辆自行车、电动车和轻骑比赛似的冲了出来，铃声和喇叭声响成一片。这巨浪似的车流过去以后，宋钢看到了林红，仿佛是被海浪遗忘在沙滩上的珊瑚，林红在工厂空荡荡的路上独自一人走来。”
“你以后要自己骑车上下班了。”
有人专门到宋钢与林红的住宅楼上的地板上凝神细听，想听到一些宋钢与林红鸳鸯戏水的云雨之声，结果是一无所获。“这对夫妻晚上睡在床上像是两把无声手枪。”
宋钢失业之后，先后做了搬运工、水泥装袋工……身体坏了，后来去了海南，做变性手术，出现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乳房，倒卖假冒女性丰乳药品……他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在火车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