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炜小说《刺猬歌》的叙事特色

张炜的小说《刺猬歌》以一个海边小镇上百年的社会历史变迁为线索，书写了两世人的爱恨情仇和人与家园的故事。小说以瑰丽斑驳的想象，构筑了一个融寓言和历史、传奇和现实为一体的世界。书中既有浓烈的寓言色彩，又凸显出尖锐的现实冲突，被评论界称之为“最具冲刺力和突破意义的作品”，是一部奇书。作为一部有着丰厚主题意蕴的长篇小说，《刺猬歌》的叙事特色是多方面的。
一、叙事内容
作为一部有着丰厚的主旨意蕴的文学经典，《刺猬歌》堪称为近年来文学创作低谷中的佼佼者，内容上具有如下特色：
其一，《刺猬歌》倾其作者全部的热情和爱展开瑰丽的想象，深情地讴歌了农业文明时代童话般的昨日家园，满怀深情书写昔日神秘而美好的传奇家园，突显了荒原、丛林、野地、生灵等意象，以及徐福求仙、狐精转世、打旱魃等民间传说。书中所有的动物都是人格化的，这从书中所谓痴士的抒情式的呓语般的、对林中生物的描述就可看出。在他们看来，所有的生灵都是有灵性的。所谓刺猬歌，就是歌刺猬，歌颂刺猬，歌颂兔子，歌颂狐狸，歌颂花鹿，歌颂一切平凡的动物，有灵性的生灵，歌颂人和动物融洽相处的时代，展示给我们一个丰富而奇幻的世界。作者的笔下，每一种动物都有其可爱处。在这里，即使是一只小虫子也是有灵性的，这从书中小廖麦与红色的小毛虫的友谊可看得出来。因为有与小毛虫的可靠交情，所以小廖麦无论到哪里都带着它，如影随形，密不可分。因为有了小毛虫，所以小廖麦心里很踏实，走到哪里都有方向感，不会迷了路。这既是童话般的故事，也是一种意象，寄托了作者的美好理想：人和动物就应该是和谐共存的，失去了动物，人最终也会无所依靠。同时，对美的人物，作者也情不自禁地拟物化，如廖麦称自己的宝贝女儿为“小花鹿蹄子”——美丽、纯洁、精灵古怪，未经污染的自然之子。同样的叙述，在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中也存在，小说中形容翠翠为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对破坏家园一草一木的，作者借书中人物之口骂他们为响马贼。家园本是美好的，可经不住这些响马贼的大肆破坏啊。对家园的毁灭，作者是怀着沉痛而又无可奈何的哀婉之情。作者通过其丰富的想象力和浓厚的乡土情感，表达了其对美的独特体认，对农耕文明的家园缅怀，对一切都商品化的现实的焦虑，对未来生活的理想期待等，营造了一种独特的美的“情味”在其中。
二是歌颂了廖麦和美蒂忠贞不渝的爱情。可悲的是，在权势和金钱的诱惑或压力下，美好的爱情已成往事：美蒂由最初的无奈牺牲肉体作交换保全爱人的性命，到慢慢向现实妥协并认同现实社会中金钱和强权至上的价值观念，与唐童私通，出卖了自己，出卖了和廖麦的感情纽带——土地，完全向与廖麦有着两世血仇的仇人低头妥协。同时，小说还塑造了理想的人物形象，如在当下物欲横流的时代仍坚守精神家园的理想主义者廖麦。虽然明知不可为，但廖麦还是如同一个孤独英雄，在作最后的抗争，同唐童决战。但最后，廖麦的农场作为乡村文明的最后一片净土，也难逃被掠夺、被占领的命运。
三是高超的概括了中国社会历史由兵荒马乱的时代到改革开放新时期这百多年的历史，涉及到革命战争、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等历史里程。张炜是一个具有政治思想和政治头脑、具有强烈历史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的创造有着鲜明的政治性和政治批判色彩。《刺猬歌》虽没有明确点明叙事时间，但是，凡是了解中国近百年历史变迁的人，都会对文本中的历史过程清晰明了。如，通过文本中人们吃树皮、吃青草，到最后无东西可吃而吃土，特别是小廖麦的父亲为了让宝贝独生子活下去而将土炒成“土丸”吃，再现了“三年”自然灾害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通过唐老驼父子让良子吃土验证是否为霍家后人，批判了文革期间荒唐的“血统论”；而唐老驼父子对以廖麦的父亲为代表的“戴眼镜”的人的仇恨和迫害，则批判了文革期间仇视知识、迫害知识分子的罪恶，法制残缺不健全的年代；“编瞎话”的女人将霍耳耳家废弃的地瓜窖诬为“水牢”，批判了文革期间无限上纲上线的“阶级斗争”论；通过文革期间说“料子不错”的政界人物，否定了他们的无耻嘴脸。
在中国社会由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巨大转型期，作者耳闻目睹了强权和金钱对人的压制和腐蚀等当代社会所面临的所有重大问题，机智幽默而又辛辣痛心地无情讽刺批判了形形色色的各种丑陋。他的讽刺是无处不在的，从政界到经济领域，从知识文化阶层到社会，显示了作者深刻的社会忧虑和危机意识。作者的讽刺批判既机智幽默又一针见血，让人在会心一笑后感到隐隐的痛，具有强烈的震撼力。还没见过哪一部小说有这么深刻。如，投机时代、投机政治因而财大气粗、一手遮天、无恶不作的唐童，以及他那充满罪恶甚至血腥的发家史；形貌猥琐、荒淫虚伪、贪婪无耻的神秘高官金堂；助纣为虐、寡廉鲜耻、金钱至上的女工程师；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夷伯；不学无术、宣扬纵欲有利、被聘为饭店经理的黄毛等等。
总之，人文主义者的道德理想，使张炜的这部《刺猬歌》饱含历史的、道德的、政治的多层思想内涵，承续了他在《古船》、《柏慧》、《九月寓言》、《家族》、《丑行或浪漫》等小说中一贯的叙事特点，即把家族命运的变迁与社会历史的风云联系起来，将家族与对社会文化、历史、道德等的反思结合起来，达到对社会、历史、道德、人类命运等反思的完美结合。
四是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和对现代性的反思。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大大改善了人类的生活质量。但是，如同一把双刃剑，工业技术无时无刻不在破坏毁灭自然界，造成生态系统破坏和自然资源枯竭。对科技利用的不当，社会措施的实施不力，使人类面临着生存与发展的严峻挑战，如环境恶化，能源危机，空气污染，土地沙化，水质污染等等。生态问题，成为人类普遍关注的问题，特别是在处于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当下中国。作为一个具有中国传统文人心态的作家，张炜在《刺猬歌》除了热情赞美田园风光，描绘了理想家园中人和动物和谐生存的过去外，就是写了现代工业对环境的破坏，如村民所认为的“屁臭”气，实际就是工业排放的氧化硫等有毒气体；所谓的“旱魃”，其实就是工业发展造成的温室效应，破坏了生态循环，引起水资源缺乏。
但作家也并不是对现代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