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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这是一条地垄小路,很荒凉,在这个秋天。花生早已拔了,地里裸露着枯黄的杂草,偶尔间隔着一两块芝麻地。那些芝麻东倒西歪,恹恹地没有力气站着,深绿的颜色主宰不了这一片苍凉的景象。一些棉花错了季节似的开着几朵
这是一条地垄小路,很荒凉,在这个秋天。花生早已拔了,地里裸露着枯黄的杂草,偶尔间隔着一两块芝麻地。那些芝麻东倒西歪,恹恹地没有力气站着,深绿的颜色主宰不了这一片苍凉的景象。一些棉花错了季节似的开着几朵白里透红的花朵,那些青绿的棉桃倒是藏在失去光泽暗绿的叶子底下,不敢唱它的主角。这一切看起来秋似乎注定就是这种衰老的气色和神态。只有路边开着的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各色野菊花,金黄,精神。路边的杂草立不住,依附着这时节粗粝的大地,很像是冷冽的寒风中牦牛身上杂乱的毛。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切耗尽了生命体征的那些所有生命,他们的肌肤无不皲裂,粗糙,甚至是黯然失色的苍颜。
每天傍晚我都要走这条路,然后顺着它爬上山坡。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在师生的眼里就成立一种似乎雅致的修行。不仅是这样,很多时候还会听到在地里辛劳的乡亲们说是幸福的羡慕说法。我想,这种幸福是平庸的,平庸得犹如校门口的这条小路,只有宁静和素朴,还有就是一份自以为淡定和与世无争的情怀。路依然在延伸,或许它比起我们这些俗世的人来说更是沉静,或是更具意义。它的沉静在于它无所欲求的沉静,它的意义在于它的基本存在和我们看不到的而又在不断追求的灵魂的皈依。
这是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人最后走的路,准确地说是专门为在山上修建坟墓装运砖块等物料而开辟的生死路。装载机铲出这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很宽,大概四米。没有一根杂草,裸露着,几条被雨水冲刷的小沟痕,偶尔几小块晶亮的硅石,深红的泥土,斑驳地呈在眼前。平时这里少有人走动,在我看来却也不乏一些触及灵魂深处的风景。往上爬,我置身于满山满坡的霞光中。夕阳沉在山的背面,但我知道还在村庄的背山上低低地悬着,桔红,桔黄。对于夕阳来说我在它的背后爬山,永远地。这个永远的尽头就是将来新添的一座墓,那个时候夕阳终会看见山腰上倒扣的一只碗。山腰两旁的坟墓错乱地坐着,碑石上醒目地雕刻着一些“先妣、先考”之类的文字,在山的背阴处和着水泥本身泛着的清冷的光。那些没有后嗣吊唁和祭祀的坟墓早已沉陷了下去,孤零地,犹如无人照看的孤寡老人。我知道每日傍晚坚持爬山,早上迎着晨曦在山野间坚持跑步并不能绕过这个万物终将湮灭的归宿,可是这坚持的其实就是一种难于磨灭的信念。当一种信念走进了一个人的灵魂的时候,我们面临的一切将是彻悟的宁静,像是此时我的心绪和呼吸一样。路在脚下,脚下有几个花圈的骨架,一些纸花踩上去虽然簌簌地响,却早已没有了纪念的鲜艳色彩,是风把它们从坟头吹到了路边。记得前几次还把它们原样地放回到一座新坟上,却终是耐不住时光和风蚀。这座坟是五月份新添的。那日山上响起了洋乐器的声音,教室的走廊上多了许多不同内容的眼光。一簇人哀伤又迟缓地用水泥模块垒起圆形的,又一层层渐小的像螺丝的墓。在洋乐器吹奏出《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调中不时地能分明地辨析出女人沙哑低沉的哭声。课堂上,在这种背景下,那个《背影》确实让学生在朗读时如鲠在喉。晚饭后,我依旧走上这个山坡,在围满了鲜艳的花圈中,那块青黛色的碑石上赫然雕刻着“先考张永生之墓”的字样,这让我全身的汗毛倒竖,头皮里似有万根芒刺——这座新坟的主人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现在,几乎每个傍晚我都要从他的墓边走过,早上呼吸急促地从他的身边跑过。每次,我都想着他在学校里看似无为的模样,还有他送孩子来学校读书时的那个窘迫又拘谨的样子。花圈的竹骨已经松散了,正如对于他的回忆也不是十分地完整和清晰一样,只是后来在这条路上我总有默然的心绪,一种仰望苍穹和低俯人世的怅然。这座山对面稀落的松林里也有一簇坟墓,此时霞光散去,阴霾的山间雾气似乎没有由头地笼在山腰,我小学体育老师的坟墓也在其中。
如果人真有灵魂的话,他们的灵魂对我来说就是散乱的一些记忆,一些很难说是十分友好、敬重的同学和师生关系里存储的一些记忆。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灵魂应该是超越于肉身对生活及人生的参悟,和一切人世间的美好情感。现如今,我们在生的面前是多么地盲从,依附于我们灵魂以外的强烈的欲望,让我们的灵魂不得清净,甚至被无情地摒弃。我相信灵魂,这有别于基督教里的灵魂升天一说。我们的灵魂应该是超越宗教的,或是信念,或是精神,或是美好的情感。只有这样,当我们面临着终极的时候让我们的灵魂有所超越才能够如此坦然,淡定地接受那一时刻的到来。
他是在灌溉时电线掉在水里被电触死的。这种偶然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必然,很多时候我们难于料及,很多时候真的是很迷惑我们生命的短暂和脆弱。我们无论如何地去努力也无法改变我们生命的长短,但是,我们可以,也完全可以改变我们生命的质量。我没有过多或是过深的了解我的同学,但他生命的终点或许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他的灵魂也许存于他不卑不亢,不忧不怨的辛劳之中和对生活的热切的向往里。
夕阳在我的脚下,也在村子里背卧的山上,被山衔在口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赋予朝霞那般的生气和活力,在我面前的夕阳却也是如此辉煌和摄人魂魄的美。或许说眼前的夕阳更显现出黄色的尊贵和灵魂深处的一份大气和宁静,它远远超过了朝阳的那种急促的喷薄和火红的炽热的蕴涵。每天早上,阳光洒在这条路上,伴我跑过山顶,从山的脊背绕过山地回到学校,自己是一身的淋漓,心灵似乎也没有醍醐灌顶的酣畅,照样每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每日的事情。我想,这样的一天从早到晚,或许就是简单的一个生命周期的叠放。那么,我的村子,我的生生不息的故土和父老乡亲,还有他们那简单而又淳朴的灵魂,我心底里坚守的信仰,需要怎样的慧眼才能洞穿?鄱阳湖造就了这里的一切,但这里所有事物的灵魂又来自何方,归去何方?不过我相信,坚守一种信仰的最终也会变成一种信仰。
夕阳西沉,暮气升起来。村子沉静,山沉静,墓沉静,地沉静,路沉静,一只白鹭悠然地飞进松林中的暮色,唯有学校还在喧闹。我不知道,若干年后,学校是否也终将归于沉静?站在山顶,收视眼前的一切,它们相安无事,各自演绎。西天处,一颗星在闪耀,但我心里依然还在感受着朝阳蒸蒸的生机,感受着夕阳灵魂终息的宁静和辉煌。
这些就是我早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