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琴吟

一
一段精致的木质，古典以及修长的形态，细细的丝弦犹如少女的云鬓,整个儿宛如古代女子端庄静卧。这是我对古琴最初的印象。
第一次见到古琴，是在琴馆。十几把古琴被悬挂在古色古香的墙壁上。深色修长的外形透着古典气质，即使经过漫长的岁月侵蚀，仍没有因时间之尘而褪色。这些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乐器仿佛越过千年时光依然如月色般清幽。与时光相比，它们显得更永恒、更完美。端庄、静穆、古朴、典雅，让我顿生触摸的冲动，仿佛那细细的弦经手指轻轻一拨就会发出天籁之声。第一次面对优美的琴声，我意识到它的美感，仿佛随着时光倒退了千年。被手指揉乱的琴弦，如磁性般吸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它的美不仅仅在于它的形态，低沉委婉如吟哦般的声音令我神而往之。这种弹拨乐器似乎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以最古老的弹奏方式出现在世人面前。它的韵律从远古飘来，并带来久远的亘古气息。
对于它的起源我们无需去考证。厚重、久远的历史足够世人消化和珍惜。它是古人留给后人的财富和最大的恩惠。对于琴体来说，时间使它磨损甚至不堪，但流动在弦上的韵律永远清脆，犹如陈年佳酿年代越久却越香甜。在此之前，源于一次偶然，这件精巧的乐器却以千古之声振响我的心弦。以天籁之音清泉般流进我的耳脉，并温柔地熨贴我浮躁的心境。
对于一个只会听而不会弹的人来说，是很难做到对它的关心和认知的。当初我不辨古琴和古筝之分，对它的声音最初的判断竟是古筝之声，现在想来，不竟哑然失笑。我和许多不懂琴的人一样，总是把它们混为一谈，这种浅薄的认识却让我倍感惭愧。古琴和古筝的区别大同小异，古筝似乎成了古琴的另一个延伸和复制品，它们同样以弦弹奏，所不同的取弦的材料不同。古筝声音清亮辽远，一拨弦，仿佛就那么轻意地把人引入到山水间。此时，人的情感在优美的琴声面前，似乎变得无比脆弱，也就会很容易被带入它的意境中去。古琴的历史显然要比古筝悠久的多，在原始时期神农氏曾“削桐为琴、绳丝为弦”,创造了最初的琴。后在先秦时广为流行，随着汉魏六朝古琴鼎盛时期，也进一步得到改进。所以古琴在原古又称“瑶琴”和“七弦琴”。诗经里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里面的“琴”就是古琴。
二
琴是古代文人的参照物，也是寄托情怀的物件，用优美的琴声来抒发自己的情感。琴、棋、书、画分别成了古代文人闲情逸致的精神依托。没有琴，似乎他们的生活是压抑、晦涩的。声音的美感和外在端庄的气质相结合，仿若一位绝色女子让古代文人雅士所钟爱。它所带给人们的意境随着感情的升华而层层推进，余音缭绕，绵延不息，故琴在琴棋书画中占之首位。在春秋时期诗人就已盛行吟诗谱曲，他们以优美的乐曲来超脱情怀。琴声含蓄、内敛，这恰好与他们的心境相契合。
所幸在现代文明的今天，古琴文化也得到重视和充分展现。无需去追究它的历史和有意的编排。它仅仅只代表一种艺术和一种品德情操，在琴曲《酒狂》中，诗人的品德得到了充分体现，这是晋代阮藉的作品。“吐酒仙人声款款。世相建，此心遗，此心迷，富贵功名不为稀罕……”无需去窥探诗人的内心，诗人的情感早已在词中表露无遗。为免遭统治者的迫害，以酒醉佯狂之态显示对混沌的世态愤懑和排斥。乐曲流动如注，满腔怒火在酒中燃烧、泄尽。外形的酒醉踉跄之态，更是对统治者的一种蔑视。内心疾恶如仇，只能通过一曲《酒狂》来发泄内心的积郁，纵是满腔抱负也敌不过一壶美酒啊！我想，诗人是忧郁和无奈的，唯有在琴声中，方能随心所欲，放任情感。
听一首琴曲，似乎又重新引领着我穿过时间之水，把目光放在业已发黄的一册线装诗词集上。我常常无可救药地沉浸在一首曲子里，并且反反复复地听上无数次，它所带给我的不会有听觉上疲惫和厌倦，只会引领着我随着一脉琴声追寻着那些古人情感的足迹。我感受到，每一首琴曲都有着一位诗人的真情告白。他们通过琴声轻声吟唱，诉说着悲欢离合。
那些古老的曲谱，是古人用复杂的汉字组合而成。古人不懂现代人的简字谱，他们先前是用一句话来表达一个指法，到了唐代才有一人发明了用汉字组合来取代先前的口传心授，这无疑在古琴的历史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和成就。这些优美动听的琴曲尽管经过三千多年的历史锤炼，仍然在岁月中兀自发光，永远透着不朽的光芒。
三
同它独特的曲调相比，它的词更具魅力。被历史尘封的元曲、唐宋诗词，那些幽怨与芬芳，永远在耳边唱响。那些因情神伤的诗人、才子、佳人似乎总能找出感情的出口，在弹指一挥间就把积压心中已久的情思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些可从《古琴吟》、《凤求凰》、《秋风词》等曲中得到印证。第一次听《秋风词》，一下子就坠入到唐代诗人李白因相思所困的情绪中去。“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才子。佳人。秋风。明月。寒鸦。当我顺着琴声，企图穿过它们时，我仿佛触摸到诗人内心的忧伤，为情所困的情感在韵律中百转千回。
在这些古典乐曲中尤其喜欢听《阳光山叠》。“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轻轻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诗人王维送友人去关外服役而作。斜风细雨，斜于空中；草色青青，杨柳依依；一句离歌一度离愁……整个歌曲质朴，低婉，一种沉郁和离愁的情绪顿时四溢开来。琴声迭宕起伏，竟有种千般离愁始于无奈的况味。
古琴的魅力和持久跟古诗词是密不可分的。诗的平仄和流水的节奏，纵有千般绝响也难留芳千古。如果说一个人爱上了琴声，那一定与诗词有关。我也因此爱上了古琴，从此不可自抑。不知是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琴不是用三年五载来弹的，而是用一生来弹。”在我的心中，它不代表一种装饰，它所代表的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让人们得到一份美好的心境。我之所以让自己和别人一样拥有一把古琴，希望在自己的指尖上绽放出古典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