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天使
作者:韩信登坛时间:2025-04-17 16:06:19热度:0
导读:母亲23岁生下我,她的灾难开始了。原因很简单,很俗气,也很可悲。那可能是中国落后的农村最最传统的观念——重男轻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谁都无法统计出它的背后有多少辛酸悲苦的故事,又有多少像母亲一样的女
母亲23岁生下我,她的灾难开始了。
原因很简单,很俗气,也很可悲。那可能是中国落后的农村最最传统的观念——重男轻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谁都无法统计出它的背后有多少辛酸悲苦的故事,又有多少像母亲一样的女人为此所付出的代价。
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当初像和姐妹比赛生孩子一样,养育了八个子女,三男五女,母亲排行老四。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所谓的自由也被贫困蒙上了阴影。谁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是牺牲品,是孩子,是父母,或者都是。
母亲有幸可以读书,可是告别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十一岁才走进校门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只能读到五年级。那年秋天她就因为向家里要两元钱的学费,就再和学校无缘。成绩好没用,老师喜欢也没用,一个女孩子,不是吗?我不知道母亲当初的失望究竟有多深,她用最快的时间从一个角色转变到另一个角色,比她大的哥哥姐姐都成家了,母亲成了家里挣工分的主力。母亲身体不好时,想回家里歇一小会儿,姥姥说,不干活,秋天全家吃什么,喝西北风!母亲没有办法,无论她的脚步有多么沉重,无论那种苦涩的感觉怎样难以承受,她都要坚持下来。后来姥姥说起当年的事情,眼角湿湿的,母亲没有怪姥姥,但母亲心里有着莫大的遗憾。
哪个母亲都是一样的吧,如果不是现实太残酷,如果没有像鸦片一样的那四个字,什么都会改变。可生活就是没有假设。
母亲22岁出嫁了,当时也有赌气的成分,因为有太多不公正的事情,也因为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就像《孔雀》里的姐姐,她选择了嫁给父亲,可以算成是一种解脱吧。但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婚姻,会有幸福吗?电影来源于现实,这句话真有道理啊。从嫁给父亲的那一刻,她就掉进了一个陷阱,而她人生中最美的年华,也一并灰飞烟灭。
奶奶不喜欢父亲,也许理所当然的不喜欢母亲,当母亲受不了奶奶的苛刻时曾经想过把肚子的孩子打掉,然后一走了之。那个年代,这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事。如果不是出于无奈,哪个女人都不会这样想。在医院里,母亲的内心斗争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最终放弃了一种确定性,选择了一种可能性。我想,我的出生给她带来的,却是一开始的不可能,不可能幸福。当奶奶在我第一次啼哭声中在厨房里破口大骂,当叮咣的摔东西的声音直达母亲的心里,也许生育之痛都没什么了。月子里的女人大都是幸福的,可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母亲身上。她要自己照顾我,要洗什么,用的是冷水,否则奶奶会骂她费柴。小米鸡蛋,对母亲是一种奢望。她当时的心情,比那个冬天还冷。出生不久的我,患了肺炎,还拉肚子,母亲说那时的我像只小老鼠。母亲放下我我就会哭,只能抱着。当她的娘家人来看她时,奶奶也冷眼相待。小姨说,四姐,把她扔了,咱们回家。母亲看着我,哭了。母亲爱我,也许当时只有她爱我。对奶奶家的人来说,我是没用的丫头;对姥姥家的人来说,我是母亲灾难的根源。
母亲让父亲给我买药,奶奶知道父亲好赌,一贯爱财如命的她,又给了父亲一些钱,让他去玩。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奶奶啊!天黑得看不见人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见我咳得厉害,出去找父亲,冰天雪地的,晕倒在路上。
矛盾总要激化的,当奶奶拿着扫把,和父亲的兄弟姐妹一起,让父亲打母亲,说,不打就是你手软。母亲像个罪人,必须接受最惨烈的最公正的刑罚,。读大学的我学习中西方文化比较时,我知道了什么是宗法制。所谓的权威,所谓的家法,原来就是这样。生活原来不仅仅可以浓缩成电影,还可以成为活生生的教材。母亲跑了,厮打中她把身边的菜刀丢了出去,然后就跑到乡里的武装部。如果有人命,母亲这就是自首了。几天后,父亲抱着我来到了姥姥家,受伤的是他,他挡在了奶奶的前面。幸好没什么事情,只是他的腰部多了一道伤疤。
我不知道又回到那个以奶奶为首领的茅草屋里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我也知道,是我的原因。她不想让我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个中国式的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当我长大之后,我有时觉得我宁愿他们当初分开,这样的家庭,会有幸福吗。但不能因为我自己觉得不幸福,就否认母亲的付出,就否认一个母亲以她认为对的方式对女儿的爱。
母亲要求分家,前提自然是得有自己住的地方。于是,那个夏天,负责批房场的公社里经常会有母亲背着我的身影。不知道跑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我们被晒成了什么样子。一次乡里开会,母亲又去了,她拧了一下背上的我,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估计我的哭声很有穿透力,她们母女不易啊,有人这样说。一个大红的印章盖下来,母亲终于盼到了结果。
结婚前奶奶答应给母亲的几间房子和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到分家的时候变成了一袋没磨的大米,三幅碗筷,还有一个我一直没有松手的白地红花的瓷茶杯。但母亲说,搬到还没有建好的新房的时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当时在新房子里睡觉时会有睡在水里的感觉,不过我没事。我被母亲放在肚子上。现在,她经常腰疼。
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梦魇,离开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母亲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好了,慢慢还债,日子总有盼头啊。一次意外改变了这些。父亲在帮奶奶卖葱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起的,还有大伯。母亲闻讯后赶往医院,她看到的是,只受了点皮外伤的大伯躺在病床上,一家人围着,嘘寒问暖。父亲被丢在医院的卫生间旁,头上全是血。和母亲同来的姑老爷拉着她,说,燕,这日子不要过了,他们家人都不管他,咱们管他干什么。昏迷中的父亲喊的是母亲的名字,手竟然拽着母亲的衣角。母亲不会走,她一个人忙着照顾父亲,忙着家里的事情,还要找肇事的司机赔偿。那家人有钱,但就是不给。他们派人在母亲回家的路上堵她,让她有点自知之明。当时我被母亲安置在姥姥家,也确实数过门前大桥下的鸭子。只是,背景被置换了,五彩斑斓变成了苍白。
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还要怎么样啊,苦难的东西总也要有尽头吧。父亲出院后,家里一贫如洗,更糟糕的是,父亲每到阴天的时候总会头痛。被车撞飞的时候,他的颅骨骨折了。
母亲的性格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霸道,专制,易怒。也许这也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吧。弟弟出生之后,母亲做了一次手术,肿瘤,良性。其实有时候虽然苦的事情很多,但是结果总有可以让人还可坚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