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破败的无量寺

在通往山上的公路边，看到一座破败的寺庙。我停下车来，驻足凝视。不知什么原因，真正看到恢弘的建筑，或者香客云集庙宇，心中并不一定激动，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然而对于破败的老建筑却别有一番钟情。老建筑有着厚重的历史内涵，可以让人看到更多的真实。眼前这座寺庙不是很高，房间也不多，大约是五开间。斑驳陆离的墙壁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几棵老松树虽说不上挺拔，仍迎风而立，枝叶上挂满了厚厚的灰尘。房屋周围的断壁残垣和行人通往寺庙的道路，早已淹没在了丛生的杂草之中。一辆汽车疾驰而过，一阵风卷起一阵尘土，随车而去。野草被风吹得俯下身，淹没在尘土中，风过后又一摇一摇地站了起来，老树的枝叶也随着风一阵摇曳。我站在路边，看着破败的寺庙，心中不免有一番无名的惆怅。看到附近有放羊的老人，便上前打听。几经询问，才知道这座寺庙原来叫无量寺。至于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建了这座寺庙；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而破败了，他也说不大清楚。
根据佛教的说法，俗称的无量寺，应该称无量寿佛寺，是供奉无量寿佛的寺庙。人们对佛教的了解，或者在影视作品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弥陀佛或者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是梵文的音译，阿者是无，弥者是量，陀者是寿。所以阿弥陀佛就是无量寿佛。南者是归，无者是命，南无阿弥陀佛就是归命于或者皈依于无量寿佛的意思。
一些地方缺木材而不缺砖石。砖石适于建造拱顶结构的房屋。路边这座破败的无量寺，外观是平顶的房屋，内部则是类似于窑洞的形式，又叫平顶窑。拱形的窑洞是不需要梁的，于是就是无梁。无梁同时取了无量谐音，无梁殿就成了无量殿，无梁寺就成了无量寺。也算体现了人们的聪明和智慧，也体现了善男信女们的一番心思。
每座寺庙的形成，都有历史的渊源。这座无量寺虽然破败，也该有一番来龙去脉的背景故事，只是一时间没有人费劲去查考，或者难以查考，或者当事人名不见经传，不值得耗费宝贵的人力物力去查考。但是大凡在某地建造一座寺庙，总是有一番原委。总是有人到处宣传了建寺庙的目的和原委，取得了舆论上的支持。于是又由某某僧人主持，或许因四处化缘，积攒了些许银两；或许由当地的官府或乡民动议赞助，于是才取得执照或度牒，才得以开工建设。然后又经过一番或几番的众多努力，直到有一天，寺庙终告竣工了。对于官府也罢，僧人也罢，也算是胜造七级浮屠，大功告成、公德圆满了。于是乎一定是会有一番庆祝与庆典，一定会有为佛像或法器开光的程序和仪式。可以想象香火燃燃、烟雾缭绕、彩帐如云般悬挂；达官莅临、显贵参与、高僧虔诚地诵经，还有更多的芸芸众生为之翘首观望，当时的景象一定是蔚为壮观。在许多寺庙里都可以看到记载建寺庙或者重修寺庙的碑文。许多碑上的文字读来不仅朗朗上口，而且见文如见其人。可以深切地感到撰文之人其心之真、其情之切。
然而世间的寺庙有的香火鼎盛、源远流长，有的却最终归于破败而风光不再。人们建寺庙、敬神灵、烧香拜佛，为的是通过顶礼膜拜而有所获得。可是寺庙是否能够兴盛，却完全取决于人，而不是人们崇拜的神灵或者佛。眼前这座寺庙，不管规模大小总是寺庙，而且敬奉的是无量寿佛。无量寿佛又被称为无量光佛，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主佛，代表智慧，意思是光明无限，寿命无限。无量寿经卷上说，无量寿佛，威神光明，最尊第一。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供奉无量寿佛的寺庙却破败了。不知寺庙建成后曾经有过怎样一般光景，而如今听不到晨钟暮鼓，看不到寺内有僧人参禅，也看不到有善男信女们来添一炷香。看到的只是枯草残垣、老树摇曳的一派凄凉，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信徒的虔诚、感受不到佛光的显照。
宗教应该是神圣的，寺庙应称之为净土，但是破败的寺庙以及其它的一些宗教遗物告诉人们，这个圈子里也不是真的那么净。教徒们口口声声讲信仰，却不免流露出一些了世俗的影响和势力的表现。一些寺庙香火鼎盛，僧客们如云而至，有的却不然。有人不辞劳苦甚至于一步一长跪，一定要到某大寺院去敬香。好像真正参拜的不是佛而是寺，好像大寺院大雄宝殿的佛和小寺庙的不是一回事。当然我知道据传观音菩萨的道场是在普陀山、文殊菩萨的道场是在五台山，九华山敬的是地藏、峨眉山敬的是普贤。个人的信奉有所不同，自然去的地方也不同。可是敬某菩萨可以千里迢迢，眼前的无量寿佛就不可以敬吗？况且按理说，佛的级别是高于菩萨的。有人悄悄解释说佛法无边，求的人太多，管的事也太多了。不如去求菩萨，容易被关照。还有人说某某寺庙特灵，而不是说某某佛或者菩萨灵，这显然都是一种充满世俗的、势力的解释。我想这些说法，肯定不会是佛祖的教导。还听说有众多的信徒想上新年第一注香，于是年三十晚上在寺庙里有许多人等候。谁第一上香呢？老师佛安排了官最大的那位，当然其他的人是要排队的。不知佛祖看到他这个第一做何感想。凭着官位争得第一注香，起码没有佛心。如果挑选寺庙烧香有投机之嫌，那这种争先上香就是欺世之为。这不净的第一注香实在是糟蹋老佛、亵渎神灵，污浊了净土。
如果敬神为了发财，无需厚非，因为本来就有管发财的神，如赵公元帅就是财神。不知道上帝是否也管升官发财的事，反正找佛祖或者菩萨应该不管用的。因为与其它宗教相比，佛教讲究的是超脱和度人。超脱是说自己要跳出三界外、看破红尘事，四大皆空、六根需净。度人是说要积德行善、普济众生，帮助别人超脱。没有说谁烧的香多照顾谁，或者谁捐的钱多就先一步到达西方极乐世界。佛祖真要是这样对待芸芸众生，那天下的穷人还有什么盼头呢？
佛教讲究的是觉和悟，还讲究缘，就是佛缘。倘若路过无量寺而不敬香，看着寺庙破败而无动于衷。这样做不能说是有觉悟，或许更恰恰是误了佛缘。
我站在路边胡思乱想着，又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又一阵尘土随风而过，淹没着杂草、摇撼着老树。破败的无量寺静静地，然而也是稳稳地坐落在路边，尊荣无改。此时我仿佛悟出一点道理。这无量寿佛恐怕还真是无量，智慧、大度。当时有人建寺、请佛，是人为的；而今无人问津也是人之所为的，本不关人家佛的事。破败的是寺庙，是人间的产物，不是佛。寺庙破败了，人家佛还是该在哪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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