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求回报

那一年，奶奶得了一种病，对于已残废多年的奶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当我放学后回到家，第一眼看到奶奶时，我实在怀疑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奶奶光着上身，脸上、胸前、背后、腿上、手上，总之全身都起泡，个个泡都很大，个个透明得可怕，看上去像个长满汽球的雪人。但是，无论奶奶怎么变，每天一起吃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是忘不了的。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我痛苦中的奶奶。奶奶哭了，我也哭了，我总是会被家里的很多变故感动得控制不住情绪。
我清楚的记得：爷爷和曾祖母都说奶奶死了算了。爷爷当然只是顺口说说而已。那种寐着良心说话的人，只有曾祖母才说的出来。听着这样的话，我心里很痛苦，很挣扎，但是，小孩子是没有机会插嘴，更没有说话的余地，否则不但又得被鄙视，而且还将误认为这是目无长辈的野孩子。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哀求老天爷的理解和帮助，同时祈求上天能保佑我可怜的奶奶早日康复。
有一天，我去奶奶房间看望奶奶，奶奶在哭，他人的伤心总能传染到我身上。那是一种绝望的神情，是一种痛苦的哀求。为什么不快乐、不开心的事总能让我撞见？奶奶看见我的到来，擦拭了眼泪，当时，在我看来，这是很多人的正常反应。可是毕竟那时的我12岁了，总可以分清楚是泪，而不是沙子飞进眼睛里了吧？再说，在家里又怎么会有沙粒？
我爱笑，这是家里人都公认的。因为自己受批或者家里人不开心时，我总是很自然的发出我内心深处的微笑，并不是装的。所以，给家里带来不少的快乐，也化解过家人的忧。面对奶奶，我还能笑，真是太不懂事了。但我只是希望奶奶能开心点。当然，后来，我渐渐发现微笑是不能溶解所有。然后，开始我对奶奶的询问：
“奶奶，您告诉我，为什么要哭？是不是患处很痛？”
“没——没有，我没事。”我真是傻的可爱，奶奶全身几乎瘫痪的样子，能不痛吗？
“奶奶，您到底怎么了？”
“没事，你作业做完没？”
“做完了。”
“奶奶，您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嘛，您放心，我不会告密的，如果您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我怎么是个这样的人，不达到目的就不肯放手。
奶奶是有苦无处言，就当我是一个唯一可以让她诉说的对象吧。最后，我的执著终于让奶奶吐露真情：原来是婶婶不怎么愿意帮奶奶上药，第一次是由于爷爷的命令，不得不帮奶奶涂药。据奶奶所说，婶婶在涂药时，犹如狮子一样在患处猛涂，而且是这里抓一下，那里抓一下，一分钟把全身的患处涂完（天哪，一分钟能涂完，这是多么快的速度呀？）。这怎能见药效？反而把患处越治越严重，奶奶只好忍着疼痛。暗暗抱怨自己不方便、不自由、不能自理生活，如果能自理的话，就不用苦苦哀求别人，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这不全怪婶婶，首先怕被传染，其次，她毕竟不是我们家的血脉。但我还是有点气愤，就算不愿意也不要如此用力吧。奶奶说，身上的伤口像火烫过似的。这是一个已为人母所能下得了手的？我实在不懂。
知道事情经过的我，极力央求奶奶我来涂，而且我说我一定会轻轻的。奶奶终于笑了，似乎觉得连大人都做不了的事，我能行吗。虽然做不了，但奶奶似乎觉得也算是一种安慰吧。奶奶说：“你有这个心意就够了。”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毕竟我还未发育完整，会引起我的很多好奇心。
“奶奶，我真的可以的，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用力的。”一边说一边顶起脚去拿药，够不着，搬凳子。奶奶在一旁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孙女会有如此举动：“我的心肝，你小心点，快点下来，去做作业去吧，我这已经够乱了，别在我这里捣乱了，好不好？”
终于拿到药了：“奶奶，您告诉我，怎么涂，我会特别特别轻的。”这种情况下，最好别扫我的兴，否则，我会生气的，再也不理人了，奶奶只好答应。
看到奶奶的患处，我没有晕，而是努力把眼泪咽下。动作很慢且很轻的开始一点点的给患处上药。那一刻，觉得奶奶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偶尔，爷爷进来拿东西，看见涂药的不是婶婶，而是自己的孙女，似乎不敢相信的站了很久。涂完药，差不多用了一个钟。我算是给了奶奶一个惊喜，同时也为自己能成功的做完一件事而感到自豪。
为了帮奶奶涂药方便，我干脆和奶奶一起睡。奶奶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留给我。
妈妈知道后，把我扯到无人的地方，痛骂一顿：“你真是猪脑袋，你不怕被传染吗？”
“传染什么？”
“还装？”
“你奶奶有你老婶照顾就够了，你小孩子操什么心？还同你奶奶一起睡？以后说不定——说不定你也会被染上那种病？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只是帮奶奶涂药，我和奶奶睡，又没穿她的衣服，没用她所用过的东西，怎么会被传染？”说实在的，当时，我之所以敢与奶奶一起睡，是由于我奶奶特别爱干净，再说，我还在乎什么传不传染？如果会传染迟早会传染，奶奶不是住在家里吗？那么一起吃饭，不会传染吗？病可以传染，为什么幸福却没有被传染？
妈妈火冒三丈：“今晚开始，不能再与你奶奶睡，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就要和奶奶睡。”
“你——你，万一有一天，你奶奶突然断气了，你睡在她身旁，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
奶奶，真可怜！当然，我知道妈妈是关心我，才这么说。我没有怪过她，但是，我真的不怕病。可是谈到死，是多么悲痛的事。如果真的和死人在一起，我当然会害怕，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更何况，当时我的年龄太小。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一个12岁的小学生，大人们的仁义、道德、修养，难道都没有了，难道大人们的心真是黑的？怎么可以用这种教育方式教育一个祖国未来的小花朵？
我不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希望我幸福的大家庭能真正开心、健康、幸福的生活。
我这么做，得到了奶奶的关心和照顾。至少每次奶奶看见我总是能拿出一点小食物或小礼品送给我充实生活。偶尔，姑姑从遥远的广东打工荣归故里。奶奶同她们说了我和奶奶的故事。听完奶奶的诉说，姑姑们都要给我买新衣服，新文具。当然，有时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爱的回报，这种回报，就是一种对心灵的抚慰。有时，为了推辞奶奶的心意，因此，我还学会了讲客气。因为，在我看来，爱，是不求回报的。
事